模糊的声音划过南湘翊的脑海。
如果,身上那道早已存在的齿痕是雍莫离烙下的,那么又是在何年何月?是同样难分彼此的激情缠绵,同样销魂蚀骨的欢愉与痛楚吗?那么重要的事、那么重要的他,为什么她会忘?
初见那一晚,他本就无意轻薄她,只是想证明她胸前的齿痕,对吧?
还有恋儿生辰那一夜──
「我抚慰你的女儿,你就是这样回报我?」
「我不会道谢,那是妳应该做的。」
那时她只觉他狂妄得讨厌,可是如今想来……
雍莫离早就在言谈之间,一遍又一遍的暗示过她了,甚至告诉她,她并不是什么替身,他这辈子就只爱过她……
此刻,她才恍然惊觉,他从来就没有拿「南湘翊」这个名字喊过她!
我要在妳身上留个印记,那么,只要见到这个属于我俩的记号,说什么我都会认出妳来──
纷纷乱乱的思绪冲激着她,父织着遥远的缠绵誓约……
她捂住胸口,几乎无法承载这样的推测。若事情真是她想的这样,那她多对不起这对父女,她让他们吃了好多苦……
「翊,妳怎么了?脸色好苍白?」祈灏关切的声音穿过激荡迷思,将她拉回现实。
她喘息,怅然若失。
为何要唤醒她?她就快要想起来了呀!她就快想起自己所遗忘的是多么珍贵的事物,她的挚爱……
要到何时,她才能再一次寻回?
她闭上眼,任心痛一寸寸将自己凌迟。
◇ ◇ ◇
「你居然叫她去做这种事!」
悄寂的书房,传出男子愤怒的吼叫声。 「如果不是湘翊近来太反常,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打算告诉我这个秘密?」
「这么紧张做什么?反正她现在也忘了一切。」祈珩凉凉地说。
「可是你却叫她去杀自己的丈夫!」
「吃醋吗?我早说了,她并不适合当你的妻子。」
「不是这个原因。」不管她的真实身分是什么,他都爱她不渝。「我只是不敢相信,你会做这么残忍的事。如果哪一天她想起一切,你要她怎么活下去?她会恨死我们,也会恨死自己的!」
「不会的,她服了忘忧草,效力可维持十年,到时只要持续让她服用就行。」也或许不用等到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无利用价值。
说到这个,祈灏更气。他一直以为她只是身受重伤,才会失去记忆,没想到一切都是他父亲在背后搞鬼。
当年父亲救回几乎只剩一口气的她时,他曾怀疑过父亲凉薄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出救人的举措,如今想来,一切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当年那些杀手其实是你安排埋伏的,对不对?我记得那时祈家庄在啸南堡的良性竞争下没落,你曾恨不得杀光姓雍的一家人。」所以他救了受重伤的她,并计画用她的手来结束雍莫离的性命。
祈珩也没否认,「为了这一天,我安排了太久了。」
八年!他居然可以用八年的时间来安排这一切。
祈灏为父亲的心机深沉而震骇,心知他已经走火入魔,多说无益了。
「你白费心机了,我爱她,所以我不会让你这样糟蹋她,不管她是南湘翊也好,童清秋也罢,我会带她走,远离你可怕的计谋!」
「那你最好先确定她会不会听你的。」祈珩有自信,儿子不敢说出真相,因为这样一来,他就会失去她。
祈灏忿忿地瞪着他,而后绷着脸离去,以沉默表达抗议。
◇ ◇ ◇
「把她交出来。」在祈家庄大厅内,雍莫离简单俐落的拋出一句。
端坐首位的祈珩冷冷一笑。「侵门踏户的来向我要人,雍堡主,你不觉得你的架子端得太大了吗?」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他们都很清楚那个「她」是谁。
「人,是我的;仇,我也有一笔。祈庄主,你说这个人,我要怎么讨才不失礼?仇,又要怎么报才算合理?」尽管人在屋檐下,雍莫离依然有着傲视群伦的凛然威仪,丝毫没有矮上半截。
「好口才!」祈珩没什么诚意的扬掌拍了几下。
雍莫离果然不是简单的人物,不过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将所有前因后果都查得一清二楚,既是如此,他也没必要再作戏了。「你知道,要讨人,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雍莫离寒声一笑。「你确定要付出代价的人是我吗?」他还想找人为八年前的宿怨交代呢!
「我这人也不是不通情理,这样吧!我们就让她自己作决定,落败的那一方,得毫无怨言的承受她的选择,如何?」
老狐狸!秋儿都被他们洗脑了﹐还会有什么明智的判断力?
但他没有选择,这是唯一的希望,他愿意冒险一赌,赌她对他的眷恋,赌他们刻骨铭心的情感,不惜代价!
「好!」雍莫离毅然决然的允诺。
祈珩满意的点头。「唤小姐过来。」
不一会儿,狂切思念的娉婷倩影走入雍莫离眼界。
「秋儿……」他情不自禁的脱口唤了出来。
她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的掠过他,走向祈珩。「义父唤我?」
「上回,妳没能完成任务,这回,我再给妳一次机会。」祈珩朝她拋去一把长剑,「杀了他!杀了雍莫离!」
南湘翊握住剑柄,盯着剑身闪动的寒光发怔。
杀他──杀了他!
她抬起眼,对上雍莫离深亮清炯的黑眸。
「妳不是问,我是谁吗?」他笑了笑,极尽温柔的。「终其一生,我只会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深爱妳的男人。」
她握牢长剑,一步步逼向他。
「回家吧!恋儿好想妳,她还等着喊妳一声娘呢!还有我,想妳想得快发狂了。」直到剑尖抵上他的胸口,他眼中的温柔,仍没褪去半分。「妳知道,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对妳动手。」
他微笑,看着她的眼神写满了信任。他若怕,那晚就不会默默地等待她做抉择了。
但是现在,他后悔了,他根本就不该放她走的,无论如何,他都该将她留在身边。错一次,已经苦了八年了啊!他们还有多少八年可以蹉跎?
「杀了他!」祈珩扬起得意的笑,在后头催促道。
剑尖又逼近一寸,稍稍使力,便会没入肌肤。雍莫离仍是动也不动,视线与她交缠,似在无声的告诉她:不怪妳,无论妳做什么样的抉择,我都不怪妳。这一生,爱已嫌不够,不舍得再恨。
南湘翊眉心一凝,就在祈珩以为她会使劲刺下时,剑势一转,朝祈珩划去,血痕泛开,笑意僵在他脸上。
「你真要我手刃夫君?祈珩,你好狠!」
「妳──」祈珩错愕,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我为什么会知道是吗?就凭这个──」她指了指心口,恨声陈诉,「你夺得走我的记忆,却夺不走我的感觉。我的心没死﹐它认得出它最爱的人!」
「怎么会?怎么会?」计画了这么久,他无法接受突来的失败。「不可能的,我明明安排得很完美……」
「你是安排得够完美,但是千不该万不该,让我听到你和祈灏那晚的对话。」她将剑锋一转,抵上祈珩咽喉。「就算一剑杀了你,都抵不尽我满腔的恨!如果方才你犹豫或阻止我,我还不会这么恨你,但是你没有!你存心要将我推入悲剧的深渊!」
她该杀了他的,但是相处八年,她的心不够狠,她做不到他的绝。 眼前的男人其实很悲哀,一生都在怨愤别人的出众与不凡,却不愿承认是自己不如人,今天就算没有了雍莫离,还是会有别人,他杀得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