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幺了?”她笑着问:“干嘛叹气?”
他伸过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
“我觉得对你很抱歉。”他坦白的说:“不要以为我没把我们的事放在心上……”
“请你!”她立即说:“别杀风景好吗?你根本没有任何地方需要对我道歉。我们在一起,都很开心,谁也不欠谁什幺,谈什幺抱歉不抱歉呢!”
他蹙起眉头,注视了她一眼。他宁愿她恨他,怨他,骂他,而不要这样满不在乎。她看着车窗外面,好象全副精神都被窗外的风景所吸引了。忽然间,她大喊:“停车,停车!”
他猛然煞住车子,不知道发生了什幺大事,她打开车门,翩然下车,他这才注意到,路边的野草中,开了一丛黄色的小雏菊。她喜悦的弯下身子,采了好大的一束。然后,她上了车,把一朵雏菊插在鬓边的长发里,她转头看他,对他嫣然微笑。
“我美吗?”她心无城府的问。
他低叹了一声。
“你明知道的!”他说:“在我眼光中,全世界的美,都集中于你一身!”
她微微一震,立刻笑了起来。
“这种话,应该写到小说里去,讲出来,就太肉麻,也太不真实了!”
他瞪了她一眼,想说什幺,却按捺了下去。他沉默了,忽然感到她离他好远,她那样心不在焉,潇洒自如,又那样莫测高深,他的心脏开始隐隐作痛。而她,握着那一把雏菊,她拨弄着那花瓣,嘴里轻轻的哼着歌曲。
车子停在海边,这不是海的季节,海风仍强,吹在身上凉飕飕的,整个沙滩和岩石边,都寂无人影。
他们下了车,往沙滩上走去,他挽着她,沙滩上留下了两排清楚的足迹。浪花在翻卷,在汹涌,在前推后继。她走向岩石,爬上了一大块石头,她坐了下来,手里仍然握着花束,她的眼光投向了那广漠的大海。海风掀起了她的长发,鼓动了她的衣衫,她出神的看着那海浪,那云天,那海水反射的粼光,似乎陷进了一份虚渺的沉思里。
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阳光很好,但是,风在轻吼,海在低啸,浪花在翻翻滚滚。
“想什幺?”他柔声问,用手抚弄她那随风飞舞的发丝。感到她的心神飘忽。她默然片刻。
“我在想,下个月的现在,我在什幺地方?”终于,她平平静静的说,看着海面。
“什幺?”他惊跳。“当然在台湾,还能在哪里?”
她转过头来了,她的眼光从海浪上收了回来,定定的看着他。眼底深处,是一抹诚挚的温柔。
“不,俊之,我下月初就走了。”
“走了?”他愕然的瞪大眼睛。“你走到哪里去?”
“海的那一边。”她说,很平静,很安详。“我早已想去了,手续到最近才办好。”
他凝视她,咬住牙。
“不要开这种玩笑,”他低声说,紧盯着她。“什幺玩笑都可以开,但是,不要开这种玩笑。”
“你知道我没开玩笑,是不是?”她的眼光澄澈而清朗。
“我又何必和你开玩笑呢?我告诉你,世界好大,而我是一只大鸟,海阔天空,任我遨游。我是一只大鸟,现在,鸟要飞了。”
“不不,”他拚命摇头,心脏一下子收缩成了一团,血液似乎完全凝固了。“你哪儿也不去!雨秋,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幺,自从那晚在牛排馆之后,你就没有快乐过。你以为我和你逢场作戏,你心里不开心,你就来这一套!不不,雨秋,”他急促起来。“我答应你,我会尽快解决我的问题,但是,你不会离开。你要给我一段时间,给我一个机会”“俊之!”她蹙起眉头,打断了他。“你在说什幺?你完全误会了!我对你从没有任何要求,不是吗?我并没有要你解决什幺问题,我和你之间,一点麻烦也没有,一点纠葛也没有,不是吗?”
他瞪着她,死命的瞪着她。
“雨秋!”他哑声喊:“你怎幺了?”
“我很好呀!”雨秋大睁着一对明亮的眸子。“很开心,很快乐,很自由,很新奇……因为我要到另一个天地里,去找寻更多的灵感。”
他怔怔的望着她。
“你的意思是说,你将到海外去旅行一段时间?去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好,”他点点头:“你能不能等?”
“等?等什幺?”
“我马上办手续,陪你一起去。”
她凝视他,然后,她掉转头来,望着手里的花朵。
“你不能陪我去,俊之。”
“我能的!”他急切的说:“我可以把云涛的业务交给张经理,我可以尽快安排好一切……”
“可是,”她静静的说:“李凡不会愿意你陪我去!”
“李凡?”他大大一震:“李凡是个什幺鬼?”
“他不是鬼,他是个很好的人,”雨秋摘下一朵小花,开始把花瓣一瓣瓣的扯下来,风吹过来,那些花瓣迎风飞舞,一会儿就飘得无影无踪。“你忘了吗?他是个华侨,当我开画展的时候,他曾经一口气买了我五张画!”
“哦,”俊之的心沉进了地底,他挣扎着说:“我记得了,那个土财主!”
“他不是土财主,他有思想,有深度,有见解,有眼光,他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
“哦!”他盯着她。“我不知道,他最近又来过台湾吗?”
“是的,来了两星期,又回去了。”
怪不得!怪不得她一天到晚不见人影,怪不得她神秘莫测,怪不得她满面春风,怪不得!怪不得!他的手抵着岩石,那岩石的棱角深深的陷进他的肌肉里。
“这幺说来,”他吸进一口冷风。“你并不是去旅行?而是要去投奔一个男人?他的旅馆和金钱,毕竟打动了你,是不是?”
她望着她。
“你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她继续撕着花瓣。“我确实是去投奔他,你知道不是为了金钱,而是为了他的人,我喜欢他!”
他狠狠的望着她。
“你同时间能够喜欢几个男人?”他大声问。
“俊之?”她的脸色发白了。“你要跟我算帐吗?还是要跟我吵架?我和你交往以来,并没有对你保证过什幺,是不是?我既不是你的妻子,又不是你的小老婆,你要我怎幺样?只爱你一个?永不变心?假若我是那样的女人,我当初怎幺会离婚?你去问问杜峰,你打听打听看,秦雨秋是怎样的女人!我们好过一阵,谁也没欠谁什幺,现在好聚好散,不是皆大欢喜?”
他重重的喘着气,眼睛发直,面色惨淡。
“雨秋!这是你说的?”他问。
“是我说的!”
“每句都是真心话?”
“当然。”她扬扬眉毛。
他注视着她,不信任的注视着她,他眼里充满了愤怒、懊丧、悲切,和深切的哀痛。半晌,他只是瞪着她而不说话,然后,他闭了闭眼睛,重重的一甩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开始急促的,恳求的,满怀希望的说:“我知道了,雨秋,整个故事都是你编出来的!你在生我的气,是不是?这幺久,我没有给你一个安排,你心里生气,嘴里又不愿意讲,你就编出这幺一个荒谬的故事来骗我!雨秋!你以为我会相信,不不,我不会信的!雨秋,我知道有一个李凡,我也知道他会追求你,但是,你不会这幺快就变心。雨秋,你不去美国,你要留下来,我保证,我明天就离婚,明天就离!你真要去美国,我们一起去,我们去度蜜月,不止去美国,我们还可以去欧洲,你画画,我帮你背画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