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吗?”雨柔咬咬嘴唇:“我想,他是个大男人,应该也不会死掉,也不会自杀吧!”
“很好,很好。”雨秋站起身来,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又绕着屋子再走了一圈。“你已经都想得很周到了,难为你这幺小小年纪,能有这样周密的思想,你父亲应该以你为荣。”她停在江苇面前。“江苇,你也该觉得骄傲,你的未婚妻是个天才!”
江苇注视着雨秋,他的眼光是深刻的,半晌,他骤然激动的开了口:“秦阿姨,”他说:“你不要听雨柔的,没有人能勉强你做任何事,如果贺伯母因为贺伯伯变心而自杀,那也不是你的过失,你并没有要贺伯母自杀!花朵之吸引蝴蝶,是蝴蝶要飞过去,又不是花要蝴蝶过去的!这件事里面,你根本负不起一点责任……”“江苇!”雨柔喊,脸色变白了。“你是什幺意思?你安心要让我下不了台?”
“你本不该叫我来的!”江苇恼怒的说:“我早说过,我无法帮你说话!因为我们在基本上的看法就不同!”
“江苇,”雨柔瞪大眼睛。“你能不能不说话?”
“对不起,”江苇也瞪大眼睛。“我不是哑巴!”
雨秋把长发往脑后一掠,仰了仰头,她拦在雨柔和江苇的中间。她的眼光深邃而怪异,唇边浮起了一个莫测高深的微笑。
“好了!你们两个!”她说:“如果你们要吵架,请不要在我家里吵,如果你们的意见不统一,也不要在我面前来讨论!尤其,我不想成为你们争论的核心!”“秦阿姨!”雨柔跳了起来,又气又急,眼泪就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我没办法再多说什幺了,江苇把我的情绪完全搅乱了。我来这儿,只有一个目的……”眼泪滑下了她的面颊,她抽噎了起来。“我只求你,求你,求你!求你可怜我妈妈,她懦弱而无知,她……她……她不像你,秦阿姨……”
雨秋望着雨柔。
“你的来意,我已经完全了解,雨柔。怕只怕──会变成‘抽刀断水水更流’!”她用手揉了揉额角。“不要再说了,我忽然觉得很累,你们愿不愿意离开了?”
“秦阿姨!”雨柔急促的喊了一声。
雨秋走到那架电子琴前面,打开琴盖,她坐了下来,用弹钢琴的手法随便的弹弄着音键,背对着雨柔和江苇,她头也不回的说:“雨柔,你和江苇以后一定要统一你们的看法和思想,现在,你们还年轻,你们可以并肩前进。有一天,你们的年纪都大了,那时候,希望你们还是携着手,肩并着肩,不要让中间有丝毫的空隙,否则,那空隙就会变成一条无法弥补的壕沟。”
“秦阿姨!”雨柔再叫,声音是哀婉的。
“我练过一段时间的钢琴,”雨秋自顾自的说:“可惜都荒废了,晓妍的琴弹得很好,希望不会荒废。”她弹出一串优美的音符:“听过这支歌吗?我很喜欢的一支曲子。”她弹着。再说了一句:“你们走的时候,帮我把房门关好。”然后,她随意的抚弄着琴键,眼光迷迷镑镑的,她脑中随着音符,浮起了一些模糊的句子:“有谁能够知道?为何相逢不早?人生际遇难知,有梦也应草草!说什幺愿为连理枝,谈什幺愿成比翼鸟,原就是浮萍相聚,可怜那姻缘易老!问世间情为何物?笑世人神魂颠倒,看古今多少佳话,都早被浪花冲了!……”
她停止了弹琴,仍然沉思着,半晌,她骤然回过头来:“你们还没有走吗?”她问。
江苇凝视着她,然后他拉住雨柔的手腕。
“我们走吧!”他凄然的说。
雨柔心中酸涩,她望着雨秋,还想说什幺,但是,江苇死命的拉住她,把她带出门去了。
雨秋望着房门阖拢,然后,她在炉火前坐了下来,弯腰拨着炉火。风震撼着窗棂,她倾听着窗外的雨声,雨大了。又是雨季!又是个濡湿的、凄冷的冬天!一个炉火也烘不干、烤不暖的冬天。
第十章
时间流了过去,转瞬间,春天又来了。
这段时间,对俊之而言,是漫长而难耐的,生活像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担子,沉重的压在他的肩上。“离婚”之议,在儿女的强烈反对下,在婉琳的泪眼凝注下,在传统的观念束缚下,被暂时搁置下来了。雨秋随着春天的来临,越变越活泼,越变越外向,越变越年轻,越变越难以捉摸。她常常终日流连在外,乐而忘返,即使连晓妍,也不知道她行踪何在。
俊之似乎很难见到她了,偶然见到,她一阵嘻嘻哈哈,就飘然而去,他根本无法和她说任何知心的言语。他开始觉得,她和他之间,在一天比一天疏远,一天比一天陌生。而这疏远与陌生,是那幺逐渐的、无形的、莫名其妙的来临了。
四月,阳光温暖而和煦,冬季的寒冷已成过去,雨季也早已消失。这天,俊之一早就开了车来找雨秋。再也不能容忍她那份飘忽,再也不甘愿她从他手中溜去。他一见面就对她说:“我准备了野餐,我们去郊外走走!”
“好呀!”雨秋欣然附议。“我叫晓妍和子健一块儿去,人多热闹点儿!”
“不!”俊之阻止了她。“不要任何人,只有我和你,我想跟你谈一谈。”
她愣了愣。
“也好,”她笑着说:“我也有事和你商量,也不换衣服了,我们走吧!”拿起手提袋,她翩然出门,把房门重重的阖拢。
他望着她,一件黑色的麻纱衬衫,一条红色的喇叭裤,长发披泻,随风摇曳。就那幺简简单单的装束,她就是有种超然脱俗的韵味。他心中低叹着,天知道,他多想拥有她!如果命运能把她判给他,他宁愿以他所有其它的东西来换取。因为,幸福是围绕着她的﹔她的笑容,她的凝视,她的豪放,她的潇洒,她的高谈阔论,或她的低言细语,她的轻颦浅笑,或她的放怀高歌……啊,幸福是围绕着她的!她举手,幸福在她手中﹔她投足,幸福在她脚下﹔她微笑,幸福在她的笑容里﹔她凝眸,幸福在她的眼波中。人,怎能放走这幺大的幸福!他要她!他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纤维,每一分思想,每一缕感情,都在呼唤着她的名字:雨秋,雨秋,那全世界幸福的总和!
上了车,他转头望她。
“到什幺地方去?”
“海边好吗?”她说,“我好久没有见到浪花。”
他心中怦然一动,没说话,他发动了车子。
车子沿着北部海岸,向前进行着,郊外的空气,带着原野及青草的气息,春天在车窗外闪耀。雨秋把窗玻璃摇了下来,她的长发在春风中飞舞,她笑着用手压住头发,笑着把头侧向他,她的发丝拂着他的面颊。
他看了她一眼。
“你今天心情很好。”他说。
“我近来心情一直很好,你不觉得吗?”她问。
“是吗?”他看了她一眼。“为什幺?”
“事业、爱情两得意,人生还能多求什幺?”她问,语气有一点儿特别。他看看她,无法看出她表情中有什幺特殊的意味。但是,不知怎的,他却觉得她这句话中颇有点令人刺心的地方。他不自禁的想起牛排馆中那一夜,她醉酒的那一夜,他轻叹一声,忽然觉得心头好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