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太抚摸着她的头发,不住抚摸着,眼泪也不停的滚落。
“依云,是妈错怪了你,是妈冤枉了你,”她吸了吸鼻子,说:“反正事情过去了,你也别伤心了,孩子,迟早总会来的,是不?”她托起依云的下巴,反而给她擦起眼泪来了。“只要你存心要孩子,总是会生的,现在,医药又那幺发达,求孩子并不是什幺难事,对不对?”
依云点了点头,了解的望着高太太。
“我会去看医生。”她轻声说。“我会的!”
高皓天走过来了,看到母亲和依云已言归于好,他如释重负的轻吐了一口气。走到沙发边,他坐下来,一手揽住母亲,一手揽住依云,他认真的、诚恳的、一字一字的说:“你们两个,是我生命里最亲密的两个女人,希望你们以后,再也没有这种争吵。如果有谁错了,都算我的错,我向你们两个道歉,好不好?”
高太太揽住儿子的头,含泪说:“皓天,你没有怪妈吧?”
“妈,”皓天动容的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他紧紧的挽住母亲,又低头对依云说:“依云,别哭了,其实完全是一件小事,人家结婚三四年才生头胎的大有人在。为了这种事吵得家宅不和,闹出去都给别人笑话!”他望望母亲,又看看依云。“没事了,是不是?现在,都心平气和了,是不是?”
高太太不说话,只是把依云更紧的挽进了自己怀里,依云也不说话,只是把头依偎过去,于是,高皓天也不再说话,而把两个女性的头,都揽进了自己的怀抱中。
碧菡悄悄的站起身来,悄悄的退开,悄悄的回到了自己房里。她不敢惊扰这动人的场面,她的眼睛湿漉漉的,躺在床上,她用手枕着头,模糊的想,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原来连争吵和眼泪都是甜蜜的。
早上,当高皓天醒来的时候,依云已经不在床上了。看看手表,才八点钟,摸摸身边的空位,被褥凉凉的,那幺,她起床已经很久了?高皓天有些不安,回忆昨夜,风暴早已过去,归房就寝的时候,她是百般温柔的。躺在床上,她一直用手臂挽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言细语:“皓天,我要帮你生一打孩子,六男六女。”“傻瓜!”他用手爱抚着她的面颊。“谁要那幺多孩子,发疯了吗?”
“你要的!”她说:“我知道孩子对这个家庭的重要性,在我没有嫁给你之前,我就深深明白了。可是,人生的事那幺奇怪,许多求儿求女的人偏偏不生,许多不要儿女的人却左怀一个,右怀一个。不过,你别急,皓天,我不相信我们会没孩子,我们都年轻,都健康。有时候,小生命是需要慢慢等待的,等待得越久,他的来临就越珍贵,不是吗?”
“依云,”他拥紧了她,吻着她的面颊。“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妻子,我一生不可能希望世上有比你更好的妻子。依云,我了解,今晚你对母亲的那声道歉是多难出口的事情,尤其,你是这幺倔强而不肯认输的人。谢谢你,依云,我爱你,依云。”
依云睫毛上的泪珠濡湿了他的面颊。
“不,皓天。”她哽塞着说:“我今晚表现得像个没教养的女人,我帮你丢脸,又让你左右为难,我好惭愧好惭愧,”她轻轻啜泣。“你原谅我的,是不?”
他把她的头紧压在自己的肩上,他的唇揉着她的鬓角和耳垂。
“哦哦,快别这样说,”他急促的低语。“你把我的心都绞痛了。该抱歉的是我,我怎能那样吼你?怎能那样沉不住气?我是个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傻瓜,以后你不要叫我天好高了,你就叫我皮好厚好了!”
她含着泪笑了。
“你是有点皮厚的!”她说。
“我知道。”
“但是,”她轻声耳语:“不管你是天‘好’高,或是皮‘好’厚,我却‘好’爱你!”
世界上,还有比“爱情”更动人的感情吗?还有比情人们的言语更迷人的言语吗?还有什幺东西比吵架后那番和解的眼泪更珍贵更震撼人心的呢?于是,这夜是属于爱的,属于泪的,属于温存与甜蜜的。
但是,在这一清早,她却到何处去了?会不会想想就又生气了呢?会不会又任性起来了呢?他从床上坐起身子,不安的四面望望,轻唤了一声:“依云!”
没有回音。他正要下床,依云却推开房门进来了,她还穿著睡衣。面颊光滑而眼睛明亮,一直走到他身边,她微笑着用手按住他:“别起床,你还可以睡一下。”
“怎幺呢?”他问。
“我已经让碧菡上班时帮你请一天假,所以,你今天不用上班,你多睡睡,我们到九点半才有事。”
“喂喂,”高皓天拉住了她的手。“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葫芦里在卖什幺药?”
“你想,昨晚吵成那样子,”依云低低的说:“我哥哥的火爆脾气,怎幺能了?所以,我一早就打电话回家去,告诉我妈我们已经没事了。妈对我们这问题也很关心,所以……又把小琪找来,同她的妇科医生是谁?然后,我又打电话给那位林医生,约好了上午十点钟到医院去检查,我已经和医生大致谈了一下,他说要你一起去,因为……”她顿了顿。“也要检查一下你。”
“哦!”高皓天惊奇的说:“一大清早,你已经做了这幺多事吗?”
“是的。”
“可是……”高皓天有点不安。“你这样做,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结婚一年多没孩子是非常普通的事,我们所要做的,不过是……”他俯在她耳边,悄悄的说了一句:“多亲热一些。”
依云红了脸。
“去检查一下也好,是不是?”她委婉的说:“如果我们两人都没问题,就放了心。而且……而且……医生说,或者是我们时间没算对,他可以帮我们算算时间。他说……他说,这就像两个朋友,如果阴错阳差的永远碰不了面,就永远不会有结果的。”
“天哪!”高皓天翻了翻眼睛。“这样现实的来谈这种问题是让人很难堪的。这不是一种工作,而是一种爱,一种美,一种艺朮。”
“医生说了,如果想要孩子,就要把它看成一种工作来做。是的,这很现实,很不美,很不艺朮,但是,皓天,你是要艺朮呢?还是要孩子呢?”
他抱住了她,吻她,在她耳边说:“也要艺朮,也要孩子。”
“总之,你要去医院。”
“你不是已经都安排好了吗?”他说,多少带着点勉强和无可奈何。“我只好去,是不是?”
“别这样愁眉苦脸,好不好?”依云说,坐在床沿上,叹了一口气。“难道我愿意去做这种检查?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妈和你爸爸。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再也没料到,在二十世纪的今天,我依然要面对这幺古老的问题。如果检查的结果是我不能生,我真不知道……”
“别胡说!”高皓天打断了她。“你这幺健康,这幺正常,你不会有一点问题的。说不定是我……”
“你才胡说!”依云又打断了他。
“好吧,依云。”高皓天微笑起来:“看样子,我们要去请教医生,如何让那两个朋友碰面,对不对?”
依云抿着嘴角,颇为尴尬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