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涛注视她良久,这才默然的离开。
很久很久以后,紫臣陡地大叫一声,将茶几上的东西全部扫掉,猛烈的摇着头,然后身子笔直跪下。
她抱紧自己,呵呵的笑出声,无神的眸子却流下哀伤的泪水,她再也压抑不住那强烈撞击着自己的剧烈疼痛,直觉的想捉住什么,什么都好……来解救她,把她从这里拉走……
她冲进房里,拿起画笔,打开煮胶的小炉子,不停的画着,思绪也不停的转着。
数不清多少次她曾问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妈妈疼,哥哥妹妹陪,她就没有?就算是在寄宿学校,一到假日,同学的父母亲仍是会来接他们回家。
家?这个名词对她而言等于冷漠的同义词。
就因为她的眼睛跟他们不一样,她就得受到这样的待遇?紫臣怨恨的想着。在她凡事都不能有一点瑕疵的父母亲眼中,她就是一个瑕疵品,人们对待瑕疵品的态度是丢弃,他们则是将她丢到寄宿学校,来个眼不见为净。
可是她是人!是个活生生、会思考、会心痛的人啊!她只要一句关心的问候就会满足了,但他们连谎也不愿意撒,逼得她提早面对残酷的事实。
在他们面前她一直在虚张声势,其实她在向他们求援,但他们没听到,反而当她是毒蛇猛兽般避之唯恐不及。
哥哥在她出生没多久就被送到国外留学,她就算想找人诉苦也无处诉;对她根本没感情的妹妹,更是在她回来的时候三天一小讽,五天一大嘲。
哈!这就是外人所说和谐美好的冷家?而她这个离经叛道的冷紫臣就被贴上耻辱的标志。
紫臣的笑声渐转成呜咽终至无声。
她疲累的手握不住画笔,任它掉落地上,她跟着蜷缩在地上,颤动的唇瓣轻喃一声自内心深处的求救,“清扬……”
此时,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路上的行人一见洁白的雪片,不由得伸手去接。
“雪!下雪了。”
“复活节要去哪玩?”
“去看复活节游行如何?”
“好啊!今年我还想跟着队伍走呢……”
“妈咪,我要自己做彩蛋!”
“好,小宝贝,不过你可要有耐心哦!不要像去年做了几颗就不做了。”
“不会啦……”
“答应妈咪的话要做到哦!”
“嗯!”
此时,清扬正在将庭院一些不耐寒的植物搬进车库中,他突然听到紫臣的呼唤声。
他停下手边的工作,四下望了望,并未见到她的人影,他不禁暗笑自己的错觉。
可是他的心中却残留着紫臣那声呼唤包含的痛苦和无助。
他甩甩头,将心思重新放在工作上,不再心有旁骛。
静然中,有几朵雪花透过窗口缝隙飘进屋内,落在紫臣的脸上,然后,融化在她肌肤的温度中……
清扬盯着办公室外的空位出神。
紫臣从来不迟到,今天怎么反常?到现在……他抬眼瞄了下墙上的时钟。
十二点整,都还不见她来呢?今天一早,他送咏欢去甘乃迪机场搭飞机,所以迟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来上班,可是他一来竟然看见紫臣的坐位是空的。
昨天以为是错觉的那声呼唤再次涌上他的心头。
清扬两道眉毛缓缓的向中间聚拢,搁在桌上的右手,有规律的以手指敲打桌面,过了一会儿,他决定打电话到紫臣的住处,当他拿起话筒要拨号时,这才想起她的住处并没有装电话。
轻叹一声放回话筒,他又维持着相同的姿势,未几,他倏地站起身。
去看看吧!不然,他很明白这份焦躁是不会消失的。
“紫臣。”清扬敲了敲门后轻唤道。
没有响应。
他再次敲敲门,还是没有响应。
难道她不在家?对了,那晚他同样敲了好久的门,以为她发生什么事用力撞开门,结果,她就站在客厅发呆,对他的呼唤置若罔闻。
这回他学聪明了,他先转动门把,旋即讶异的微挑一眉,门没锁,他的眉头不禁锁得更紧了,心底突生一股烦躁。
她在做什么?没锁门想让公寓被小偷光顾吗?
他打开门走了进去,看见茶几旁散落着打火机和一包烟,而茶几似乎有移动过的痕迹。
此刻,清扬的心情不由得沉重了起来,再环视一下四周,没有紫臣的影子,也许她在房间。
清扬没有迟疑的往左方移动,轻转动门把,悄然推开门,光线是来自面向门的窗户,衣柜在他右手旁,左方是一张单人床,上头没人,连睡过的痕迹也没有。
“不在吗?”清扬心底的烦躁更深,他取下无框眼镜,轻拨着垂落额前的发丝,发现窗户旁有张很大的桌子,上头有一幅大约一百多公分的画作,由于光线的反光,所以他看不清楚上头画的是什么。
他走进一看,觉得时间突然静止流动。
这是一张人物画,背景只用天蓝色的颜料着上,画中人微侧着脸,略微高抬的下巴让整张脸沐浴在阳光下,他抬手将垂落在额前的头发往上拢,露出因光线刺眼而微瞇的眸子,长长的睫毛遮去了黑眸散发的冷冽,挺直的鼻梁,微征上扬的唇角,柔和的轮廓,脸上是种陷入思绪中的表情。
画中人在阳光下几乎变得透明,这幅画的色调和画中人的表情都很柔和,像是在强调那份透明感,可是画中人的神情又加强了画的实体感。
清扬瞇起眼,这是他,画中人物是他!
他什么时候变成模特儿怎么没人通知他一声?
清扬轻喟一声,想找到紫臣的念头愈来愈旺盛,脚步一动,踢到了一个硬物,他低头一看,是那本素描本。他弯腰台起之际看见另一幅画,同样是人物画,而且画中人依然是他。
这回是他在睡觉,脸上的表情很安详,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同样的,在大量的光线照射下,他看起来显得透明,却多了一股清爽与惬意。
清扬不禁要怀疑这真的是他吗?他拨拨头发,眼角瞄到桌子底下有一绺发丝,他起身走到另一边弯下腰,看见他遍寻不着的人就躺在桌下,双眼紧合着,眉头微蹙,额上布满汗珠。
“紫臣。”他轻唤着。
躺在地上的紫臣在朦胧中听见熟悉的声音,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但她看不清任何东西,她放弃的再次合上眼,又听到熟悉的声音唤着她。
“紫臣。”清扬蹲在她身边轻唤。
她还活着吧?
这次紫臣没有试着睁眼,她混沌不已的脑袋闹哄哄的,她什么都不想做了,什么都……
清扬扶起她,伸手轻触她的额,好烫!难道昨天一整晚她就躺在这儿?
他的心不明缘由的紧缩,凝视着她苍白的痛容,感觉胸口像被掏空似的,他不禁紧抱着紫臣,茫然无依的感觉由他的心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觉得好冷。
他慌了,目光呆滞的盯着紫臣,手无意识的将她环得更紧。
“紫臣……你不能死……”清扬喃念着,呆了半晌才回过神,迅速拉过床上的被子抱住她,然后抱起她往外冲。
“啧!好画!把清扬的神韵完全捕捉出来,只是他平常睡懒觉时看起来有这么漂亮吗?”宋星衍歪着头问着其他人。
适才他一踏进风人院的门时,就被客厅摆的这两幅画给吸住目光,连忙挤到原本就在观望这两幅画的驻院人们身边。
“星衍,回来啦!”站在他旁边的清逸这才“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