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酒楼争执四起,骚乱不已,唯独平抒衡所坐的桌椅安然无恙。
“别再打了,客官儿,求求你们……小店还要做生意啊……”
“别吵!”
“砰”的一声,一张桌子自二楼砸下,声响之大,硬是压下所有的争吵声。
“酒楼是歇息填肚之地,而非争相斗狠之所,难道你们都不懂这个道理吗?”一个清脆沉冷的女声幽幽回荡,一名身着捕快服饰,腰间还束有红色织带、眼蒙布巾的女子自二楼抬阶而下。
“啪”的一声,平抒衡手执的酒杯被他捏碎,酒和碎片残留于掌,有些酒液自手掌滴落于桌面,但他全副的注意力皆在身后的人上。
这……这声音……不是……绿袖儿的声音吗?
整间酒楼因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寂静无声。
第二章
流窜过平抒衡脑中的第一个念头是——逃。
他不敢回首瞧,深怕映人眼里的“证据”会让他无处可逃。可现下他的情况也好不上哪儿去,他只敢僵直着背,动也不动的任那熟悉的气息袭来,溜入他的鼻间,缠住他的心,却什么也不敢做。
逃不逃?能不能逃?
他前来洛阳之际,压根儿没想到会遇见她——他几年前留在此地的元绿袖。
甘美的酒香四溢,楼内的气氛沉窒,不只是平抒衡动弹不得,其他人亦然,之中该躲的全找好地方躲,该离开的也早在桌子自二楼砸下后冲出去。
“元……元大人……”是布政史詹庆仁身边的护卫、洛阳地方帮派联会的龙头之女元绿袖。
她那不会错认的蒙眼娇容是洛阳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标记。
“你们何不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谈一谈呢?”元绿袖放低声音,不愿动干戈。她“看见”这些人体内有着一团黑气,而适才他们分明仍把酒言欢,瞬间却起了争执,于是料想也许是黑气的缘故让他们变得如此。
城内有黑气盘踞已不是一天两天之事,近几年,每当她回洛阳省亲或是跟随大人回来办事,城里的黑气即更为凝聚,她虽不知这些是什么东西,但也知这对洛阳并非好事,只是无力阻止它们愈扩愈大,而人们对它们视若无睹,仍是按着步调生活。
也许“看不见”是一件好事,很多事情“看透了”反而是种阻碍。
“我同他没啥好谈的!”争执的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彼此互瞪一眼后,同时抡起拳就朝对方门面击去,却在下一刻惊觉一道剑气迅疾如箭地朝他们两人而来。
两人一慌,猛地顿住择举攻势,改进为退,一个重心不稳,分别跌于地面,而中间的桌子则是让凌厉剑气刻下一道深痕。
众人愕然,只见一抹流光闪过眼前,止于元绿袖腰上的剑鞘。
“若两位仍执意如此,在下也只好将两位带回衙门,请大人做公断。”元绿袖这一手已让人心生惧然,那不怒而威的清冷面容,加上微抿的红唇,即便她说自己没动气,人家也会断定她已动怒。
偏生那两位跌倒在地的人仍不识相的起身,只不过这回矛头一指,全指向元绿袖。
“当官的了不起啊?”
“就是啊,你这分明是仗势欺人,也不想想自己不过是只盲眼狗……啊!”侮辱的话尚未说完,即被两道劲风给打得两颊红肿,痛得只能呻吟。
“你你你……”另一人话还没说全,整个人一轻,只见他化作一道弧线飞出酒楼,惨叫声不绝于耳。
众人一觑,才发现动手的人并非元绿袖,而是同在酒楼中一名身着锦袍的贵气公子。只见他合上折扇,邪美黑眸盈满冰冷怒气,瞪着被他打倒在地的男子,严厉的喝道:“莫怪乎人常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过这句话会在你身上还污辱了狗!”
平抒衡一听有人胆敢出言侮辱元绿袖,什么迟疑全都抛诸脑后,一心只想着要教训这些嘴巴该被撕掉的人。
绿袖儿可是在他优良的教育之下长大,她是一只美丽优雅大方的……咳,总之,他不允许有人在他面前羞辱绿袖儿!
“你……”那人才逸出个字,胸前即被那贵公子大脚一踏,嘴里喷出血来,再无力开口。
平抒衡眯起妖魅的眸,硬是踩昏那人,连他发出的呻吟也不愿听。
元绿袖侧过脸来躲避那贵公子全身散发的白光,适才专注于闹事的两人身上,加上他们身上的黑气使她没有注意到这人,现下此人一出手,立刻掩不住他的光芒。
那白光将酒楼的黑气整个驱离,甚至将黑气逼至洛阳上空盘旋,元绿袖的“视界”中只余下这贵公子的光芒,再感受不到其余的人。
元绿袖的心强烈的跃动着,沐浴在此人耀眼的光芒之下,她竟有种亲密的熟悉感。
她“看见”那人未执扇的手一提,将被他踩在地上的男子体内的黑气抓出,在他掌心灰飞烟灭。
即使看不见他的容貌,但元绿袖的脑海即自动勾勒出一张带笑的面容,五官模糊,她却知道他总是笑着,笑得让人心生厌恶……
“我知道你一直很想丢下我!”
“没这回事。”
“那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有事——”
“有事没事你都会丢下我一个人。”
“绿袖儿——”
喝!元绿袖摇摇头,想甩开这如影随形的怪梦;没想到她醒着也能做白日梦,而洋溢在心中那令人不快的厌恶未曾消失,反而因此加重。
她来不及细思为何会对一名初识之人滋生负面的想法,元绿袖将全副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人身上,希望他多说些话、多提供些线索,让自己能够拼凑出他的模样。
平抒衡将酒楼的黑气全数驱散后,因听闻人们辱骂元绿袖而燃烧的满腔怒气终是平息。
“雕虫小技敢在本大爷面前使,不要命了!”说着无人能懂的塞外语言,平抒衡肆无忌惮的笑着,然而背后的视线让他一僵。
完了!平抒衡只想得到这两个字,原本想着只要压抑住气就不会被发觉,却因有人辱骂元绿袖而失去理智的动手,过于冲动的结果是教元绿袖发现他的存在。
他不敢回头,只任那芒刺般的眸光穿透他的背,迟疑着要走不走的当口,一抹锐利的寒气已悄然架上他的脖子。
“你是何人?”元绿袖肯定自己不喜欢这个男人,却不知为何不喜欢。
“啊……大人……”平抒衡慌然一笑,眼睛东飘西晃,就是不敢正视元绿袖,“小的……小的……古有佳酿“俪人甜”,取最丰美的谷粱发酵而成,其味甘爽甜美,是为——”
“我问你何人,你答酒名做啥?”元绿袖沉下容颜,剑锋一转,“跟我回衙门。”
“大人,小的只是路过的无名小卒啊……”平抒衡呼天抢地的哀叫。
“闭嘴。”元绿袖没听过一个大男人的叫声可以刺耳到如斯地步,不禁皱眉命令。
“大人——”
“一切等回衙门再说。”元绿袖掏出一个银元宝给掌柜,当是赔偿损失,剑仍架在平抒衡的脖子旁,一刻也不松懈。
“冤枉呐——大人——”平抒衡就这么被元绿袖给架出酒楼,叫声响彻云霄,活似元绿袖是逼良为娼的老鸨。
“吵死了!”元绿袖不耐烦的点了平抒衡的哑穴,让他只能渐响呀呀的发出单音,无法成句。
平抒衡再不想见元绿袖,也因被她拿剑托着而瞧得分明。他的绿袖儿长大了,不是外表的转变,而是气韵少了之前的幼稚,多了几丝成熟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