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袭。"知道她的为难,商秋袭温柔地替她补上,"没关系的,你直接叫我秋袭就成了,不然,我比你虚长几岁,若你不反对的话,唤我秋袭姐也可以。"
"那……秋袭姐,要不要我帮你?"青环改了口,又问。
商秋袭摇摇头,带笑的唇畔噙着抹淡愁:"不用了,我只有这点东西而已,谢谢你。"
看到商秋袭手上那小小的包袱,青环不由得忿道:"老夫人和二少爷也欺人太甚了,自少爷失踪后,就将少夫人由主屋驱赶到偏远的小厢房,原以为少爷回来后有人可以替少夫人您主持公道,没想到竟还沦落到做婢女的地步!这根本就没有天理了嘛!"
"青环,"轻拉她的手,柔声制止,"被听到你会受罚的。别忘了,叫我秋袭,我只是个婢女。"她的命硬已害了他,她不希望再有人因她受苦。
青环抿了抿唇,满腔的怨怼只得隐忍而下。可不是?这五年来,在老夫人和二少爷跋扈残酷的改造之下,炽焰堡已成了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危险地带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突然,苍老尖刻的女音插进两人之间。
商秋袭闻言回头,丽容一白。身形矮胖,尽管一身雍容华贵也无法柔化那镌满刻薄冷血的表情,这样令人望而生畏的老妇人,除了老夫人王氏外,还会有谁?
"老夫人。"青环转身瞥见来人,急忙屈膝。糟了,刚刚那番话不会让老夫人都听进去了吧?!
"老夫人。" 商秋袭恭敬一福。
"把东西拿完就赶紧离开这儿,别东晃西晃地让人给遇见了。"王氏冷道,没正眼瞧她,"对了,你把事情都跟财总管说了吧?"
"都说了,财总管他答应帮我瞒着承……大少爷。"他的名讳已不是她能喊的了……商秋袭攒紧了眉头。
"别怨我,一切都只怪你和旸儿相克。"王氏翻翻眼,口气像在说某个邻人的闲事,还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毫不掩饰。"谁叫你甘愿当个婢女也不愿回娘家去,虽说你爹不在人世了,可你哥不也是挺疼你的吗?何必呢!"
"虽已无夫妻缘分,秋袭还是希望能看顾着承旸,知道他平安无事。"商秋袭垂首低道。她已再无所求了,她只想呆在这里,不见他、不听他,只要知道他的近况,只要知道他过得好,这点心愿,上天会成全她吧?
"叫他大少爷!你没资格叫他的名字!"王氏凶恶的纠正,"算了,既然你坚持,到时吃了苦,也就别怪到我头上了。别说我心狠呐,我只怕你不小心露了底,到时又回到以前的状况。害了旸儿,那可就糟了。"
她还是改不了口……心头一阵揪痛,商秋袭闭上眼,半晌,低声道:"奴婢知道。"
还说不心狠?一直低头跪在一旁的青环暗自嘀咕。老夫人和二少爷吃定了少夫人温柔心软,竟逼得她答应这种不合理的事!
"我还得去问桃红看看主屋缺了些什么,你也赶紧搬去下人房吧,别被少夫人和大少爷撞见,省得心里有疙瘩。"看到商秋袭因她的话浑身一颤,王氏得意地笑了。
谁说身为偏室就掌不了大权?尽管长子为正室所生,凭着自己的努力,她还不是将个整个炽焰堡玩弄于股掌之中?带着满腔的愉悦,王氏转身离去。
主屋……那里有他和她的甜蜜回忆,如今却即将被另一名女子占去……想到他的温暖怀抱不再属于她,商秋袭无力地闭上了眼,轻覆的羽睫不住颤抖。
"真是讨人厌!"一直跪在一旁的青环站起身,不满的咕哝,转向商秋袭,"走吧,秋袭姐,我带你……"语尾的话在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时全消失了,想安慰,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无措地站在一旁。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这样的结果是她早预料到的,老夫人不过用言语一激她就忍耐不住了,那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亲眼目睹时又要如何自处?商秋袭深吸口气,勉强自己扬起了唇角:"青环,能不能带我到我分派的房间去?"
"恩。"青环点头,不敢开口,怕忍不住的怜悯反而会伤害了她。"跟我来吧!"她一转身,带头先走。
再次看了园景一眼,过往的一切仿佛历历在目,商秋袭仰首闭眼。
他忘了一切,忘了她,她也该如此,忘了一切,忘了他···从此以后,她不再是炽焰堡的少夫人,她只是名微不足道的小婢,尊贵的少夫人已另有其人。只要他平安无事,她可以做到的,忘了他,忘了一切,包括忘了她自己,忘了她的心。
一咬牙,商秋袭不顾内心狂喊的不舍,转身奔出她过往的身份与生活,不再回头。
第三章
十年前
丽致的园景是炽焰堡另一项为外人赞不绝口的优越之处,媲美贵族公卿府上的争妍白花,在暖日的照拂下,更显艳彩夺目。
一名年轻男子从外跑进,俊逸的脸庞此时被狂炽的怒火燎烧,向来飞扬的眉宇此刻不悦的聚起,带着狂怒的烈焰。
武承旸,十八岁的他,清瘦的脸上虽少了成熟的自信魅力,却增添了少年轻狂的傲人光彩。
"可恶!"忆起方才父亲跟他提的事,向来控制得宜的他就气得直想大吼!武承旸低咒一声,握紧的拳头狠狠捶上一旁的柳树。
打从昨天堡里忙碌的情景他就感觉不对劲了,以往就算熟客来访,顶多也安排至独立的客厢安顿,而昨日到访的商世伯一家却是堂而皇之地住进了主屋旁的厢房。他正想着呢,直至方才,爹已主动替他的疑惑解答--商世伯的女儿秋袭是个好女孩儿,爹希望你这段时间能多陪陪她,以后两人成亲,也会比较熟悉一点。
成亲?!他怎么样也没想到这种该死的奉父命成亲的事会落到他头上!望着上头湛蓝的天,一口怒气陡然升起。
旸,代表着天晴,世上的天地恁大,无边无际,可为何他的雄心壮志还来不及实行,他的满怀理想还来不及拓展,他晴朗的天就要让一个不曾见面的女子给完全遮蔽?!
他甚至想过他和他的娘子给该是如何与众不同地相遇的!握着柳树枝干的手狠狠收紧,"啪"地一声,枝干应声折断。武承旸一怔,看着手中的断枝,眉头略带懊恼地拧起。破坏物品藉以泄愤的人向来是他所嗤之以鼻的,如今,他却也做了这种举动。
"不管你再如何生气,都不该拿柳树发泄的。"一道陌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轻柔中带着谴责,"它虽然只是株柳树,也依然有着生命。"
武承旸回头,迎上一双清灵的眸,让他微微一怔。她是谁?他双眼微微眯起,沉凝不语地打量着她。
她不是堡里的婢女,身着的淡色衣裙剪裁虽然简单,他却一眼即可看出那布料的价值不菲。灵动的水眸在对上他的打量时,不自在地错开;轻颦的秀眉和微抿的檀口将她极欲隐藏的尴尬昭然若揭;脂粉未施的白皙粉颊染上了羞赧的酡红,带着诱人一亲芳泽的娇羞。她不象前些日子在百花楼看到的花魁那般艳丽,那般夺人魂魄,却有着另一种勾人的清灵气质。
她并不象她外表那般柔顺呢!那水眸中所闪耀着对他行为的不满光芒,让武承旸有抹冲动,想要逗逗她。他挑眉一笑,朝她走近:"不然我的满腔怨怼又该如何发泄呢?"看到她在他的逼近下惊慌地连退数步时,微弯的眼眸笑意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