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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灿瞥了眼她身边的小酒瓮,没有任何动作,仅是深深地瞧著她,月脂在他身上形成另一种效果,阴郁的,难辨的,有种评估的意味。

  「怕我下毒?」她直言询问,接著抿唇嫣然,手起手落「咚」地一声戳破酒瓮封口,舒凉的风送来醇厚的酒香。「我先喝为敬啦。祝你……祝你……嗯……」她双手捧著酒,歪著头颅顿了顿,「祝你身体强健、精神旺好。」接著咯咯一笑,扬头饮了好大一口。

  听不出她是真心诚意,抑或暗藏讽刺,她边用霞袖拭净唇边酒汁,一面将酒瓮递给容灿,小脸闪著热烈而挑衅的神情。

  挑了挑眉,容灿步近廊边盘腿坐下,单手接过她送上的酒,轻轻摇晃,让里头的酒将香味提出,他合眼嗅著,目光陡地锐利--

  「蛇酒。」

  「是。」那挑衅的神情更深了,还件著颊边两朵笑窝。「这里头泡著青竹丝、珊瑚红、赤炼焰,你不敢喝便放下吧。」

  她眼眸转向水面月影,莲足划著水,幽幽地说:「天下英雄何其多,敢同我畅饮这瓮酒的又有几个?」

  闻此一言,胸口陡热,可能是女子脸上乍现的落寞,也可能是她略带嘲弄的言语,容灿被激将了起来,二话不说便提瓮大饮,那酒劲又辛又辣,比他以往饮过的酒还要烈上三分,几要烧伤舌喉。勉强地咽下第一口,漫在齿腔的竟是前所未有的甘醇,他「咦」地一声,又接连喝下三口,却是厚醇无端,熏人欲醉。

  舒畅地呼出气息,他抬起头,与女子的视线接个正著,他双目教酒气薰染了,竟觉女子貌美如花的容颜一闪羞涩,两道眸光如夏夜的风,这般清柔。

  这妖女懂得羞涩?!是自己眼花了吧?容灿甩了甩头,将奇怪的影像抛开。他将酒瓮放在地上推向她,身子往後头的竹柱一靠,静静启口。

  「你抢走的竹筒浸了水,里头的玩意起不了作用了,是也不是?你出现在此,为的也是这个。」

  那日她东西得手翻身入江,竹筒非完全密封,她也未做防备,水自然由竹筒缝间渗进,火药一旦潮湿,唯有报废。

  「你没个记性,不是抢,我用银环同你换的。」她辩得从容,喝了口酒又推向容灿。

  容灿冷笑了一声,显然难以苟同这样的说法。「相传金鞭霞袖机智聪颖、貌美如花,原来只不过是个诡计多端又蛮不讲理的女子。」

  「你知道我是谁啦?」她也不同他生气,小手习惯性玩著单边的银环耳饰,侧望住男子,眼波流转。「我的汉姓是沐,三点水加一个树木的木宇,汉名唤作沐滟生。我底下还有个小妹,名叫沐澜思,她双刃使得很俊呢,阿爹说她筋骨奇佳,将来武术造诣肯定远胜於我……呵呵,我是打不赢你,但有朝一日阿妹会替我扳回一城的,你且等著。」

  她自报姓名,礼尚往来的,容灿也该将名字告之,但一个没问,一个不愿说。

  拿来酒瓮,容灿又是一饮,只觉酒愈饮会顺喉,肚腹热烘烘,思及方才独处屋中,无酒无伴辜负美景良辰,而今酒是有了,伴在身旁的虽是红颜,却非知己……呵呵,说是仇敌亦不为过吧。他想著,嘴角牵动,暗暗嘲弄。

  沐滟生替亲妹向他下战帖,容灿嗤了声不去理会,语气持平,「你若是想探查什么,来此是白费心机,这竹阁空空荡荡,没一样是你要的。」

  「你又知道我要什么了?」她眸光晶莹,微偏著螓首,头巾上垂荡的珠翠相互撞击,声音清清脆脆,在这夏末之夜中更添清朗风情。而蜜般的双足将水面勾出许许多多的涟漪,水滴沾在她的小腿肚上,剔透中带著温润。

  容灿眉心皱折,忍不住斥道:「自古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一个姑娘家不该在男子面前裸露躯体,你这般模样,如此不懂庄重,尚有何名节可言?」

  「你们汉人的规矩真多,汉家姑娘最最可怜了,这样不成,那样也不成,只会躲在房里绣花绣鸟,没半点主张。还是苗族开化一些,我们的族人热爱自由,何需在意旁人的想法,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喝酒就喝个痛快,想玩水就玩个尽兴。」说著,一只莲足朝他猛踢水,登时水花大溅,容灿满身满脸全湿了。

  「你!」他喝了一声,双目怒瞪。

  「我怎么了?」

  见她要故技重施,容灿反应迅速,长腿踢向她膝後穴位。

  沐滟生见势甚快,右足拐带躲避对方攻击,招式未老,左足已扬起水花,容灿避无可避,水珠溅上峻颜的同时,未受伤的手已扣住那只作怪的赤足。

  「胡闹!」他低声斥责。

  左足在他的掌心,沐滟生双手撑著地保持平衡,她踢了踢想要挣开,却见男子的目光深邃地盯住自己。

  「你待要如何?」她脸蛋蓦地发烫,面容微垂,不愿月光泄漏羞涩的心绪。「我同你玩的,你、你抓痛人家了,快放开啦!」

  容灿初时只想制住她胡闹的举动,意无别念,这时一只秀足握在掌心,与自己粗糙的肌肤相摩蹭,一时间心中起了异样感觉。他陡地松开手,彷佛她的裸足会烫伤人似的。

  缩回脚,沐滟生这回倒是乖乖套上勾角花鞋,以往她赤裸双足戏水从不觉有何不妥,但此刻在他注视之下,他眼瞳中闪烁的火焰,手掌上奇异的触感……她不知自个儿怎么了,心不曾跳得这麽快。

  假咳了咳,容灿打破这凝著的一刻,重拾之前的话题。

  「我的确不知你要什么,但这里绝无你要的东西。」

  「那可难说。」她稳下心思,恢复又娇又媚的神情,将刚刚乍生的小女儿心态抛得远远的。「你说中了一件事,我确实是想弄懂那竹筒里的东西,白日见你的小厮落了单,本想扣住他问个明白,又见他鬼鬼祟祟的模样,在这河道拐右转左的,呵呵……一路跟来,没料及竟找到你了。」

  「暗地跟踪他人,鬼鬼祟祟的是你自己吧!」容灿嘲讽地道。

  「唉……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也不同你生气。」她忽地掉过头,正面望住他,月华柔软地洒在她身上,她继而又开口,连声音亦是柔柔软软,「好不好你把竹筒的事告诉我吧?那东西打哪儿来的?怎么做成的?我问过它的味道,该是硝石一类的东西,可光是硝石绝无那般强大的力量,你们自有产出的地方吗?」

  容灿一怔,忽地放声大笑。「凭什么我该告诉你?你也太自以为是了。」他说得极是冷淡,与她温柔的声调形成强烈对比。

  「你说与我知,我的目的便完成一半,你不说,我很苦恼的……」唇角噙著温婉笑花,她眨了眨明眸,幽然又道:「真是如此,我只得让你吃些苦头,有些手段很是难受,却也逼不得已。」

  对她话中之意,容灿只觉荒谬,正欲张嘴说话,猛地,一股疼痛毫无预警直刺心坎,他闷哼一声,捂住胸口,喉间兴起怪异的感觉,甜味漫将上来,两口血跟著呕了出来,血色暗红,略有腥臭之味。

  「酒有毒。」他咬紧牙关,目光凌厉如箭。

  「本来就是毒酒,你明知道的。」她说得无辜,主动握住容灿淤黑的右掌,观看了会儿,然後在伤处微微施力,「这样……有感觉吗?会不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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