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火点迅雷不及掩耳而来,乌枭痛喊,匕首脱离掌握,跟著一道金色光芒直扑他的面门,不及瞧清,双目陷入黑暗,凄厉的叫声响彻云霄。沐澜思一个回身,双风贯耳将他击昏。
所有事仅在眨眼间发生,待状态平息,才见乌枭双眼让金鞭划过,溢出两道鲜血,而腕上所中的暗器,那叶红枫竟能劲透肌骨,三分之二嵌入其中。
「树上有人。」沐澜思双刀又抽将出来,全神戒备。
沐滟生手握金鞭,螓首轻抬,见那男子由红枫树上飘然跃下,一袭淡青长衫,黑发随意成束,他负手而立停在她的前方,面容更形清峻,眼眉之间深邃依然。
瞧见男子熟悉的嘲讽神情,一枚笑花愉悦地在沐滟生唇边绽放。
「你病好啦。」她目若横波,柔光百转。
说不受眩引,那是骗人的。离她仅一臂之遥,似已闻到那蜂蜜般的肌肤散出的甜味,眼前女子任由春光轻露,美好的颈项、美好的肩胛,视线不自禁朝下游移,瞥见两团浑圆形成的美好沟壑。
「还没死透。」容灿静吐一句,暗自调息,不敢多闻她身上特有的独香。
理智与欲望,他选择前者。
「阿姊,他是谁?」沐澜思仍存敌意,所有的疑惑在望见胞姊娇颜上的笑靥和透著红润的耳垂後,全数化解。她点点头,了然地道:「喔 原来是他。」接著精灵的大眼开始对容灿上上下下彻底做评估。
「你怎么来这儿了?」沐滟生轻放朱唇,独有的柔腻语调,「你的大船泊了两日,可是你一直没在上头,我以为见不著你了。」
她与澜思扮做捕鱼人家的姑娘,设下陷阱为捉「陇山双枭」,而这两日,容灿忙於漕帮分舵的庶务,今日才由城中返回。
方寸猛地弹跳,容灿细眯双目,别有深意。「你怎知我不在上头?」
「我自然知道。」她说得轻松,好似再简单不过的事。
淡淡哼了一声,容灿语调持平,「如今见著了,又如何?」
沐滟生嫣然一笑。「如今见著了,我心中很是欢喜。」
「你我是敌非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有何欢喜可言?」此女诡计多端、心思难测,他该当提防。
「唉……我自欢喜我的,可与你不相干,你不是我,又怎知我到底欢不欢喜、畅不畅快?咱们既然是敌对的,方才你为何要出手相助?唉……你总是心口不一、总爱冷淡著一张脸,我是知道的。」
她知道?知道什麽?她总有本事将话题扯得他难以回答。
水媚的眼,无辜的脸庞,委婉的语气,面对这样的她,容灿胸中的恶气翻涌起来,两簇火在眼瞳中燃烧再燃烧,恼她,更恼恨自己。
「阿姊!」沐澜思结束对这中原男子的评估,掉头望向胞姊忽地大喊,似乎思及某事。「你又被人看光了啦!」双手翻花,双刀妥当地插入腰间,她一个大步来到姊姊身边,粗鲁地替她拉拢前襟。
爱怜地揉了揉妹妹的头,沐滟生微笑叹气,「瞧你这股紧张劲,唉……他只喜欢他们汉家的姑娘,我这个模样,他不屑瞧,也不爱瞧,就会对我说教,说我不够端庄,不知女孩家的矜持。」
「嗯,他说得也有道理……哦,呸呸呸,我是说他说得太过分了。」沐澜思连忙改口,她可不能长他人气势灭姊姊的威风。
「喂!」转身面对容灿,沐澜思两手叉腰挡在姊姊身前,「我阿姊说过,她替我向你下战书了,她打不赢你,我会为她做到,你等我五年,五年後我身子抽长了,力气变大了,我们好好打一场。」
容灿打量著眼前的小姑娘,四肢修长,吐纳平稳,武术基础很是扎实,她的眼睛同样的精灵清亮,却无姊姊自然流转的媚态,一种纯真而致命的妩媚--
发觉思绪岔了路,微微一震,容灿连忙压下心头的浮动,开口问:「你今年几岁?」
「十三。」沐澜思下颚一扬,初生之犊,毫不畏惧。
「五年後你打不赢我的,苦练十年,或许还能平手。」
「哇!好大口气!」沐澜思哇哇跳脚,腮帮子气鼓鼓的,信誓旦旦道:「好,五年後,你不找我,我也会找到你,沐澜思定要将你打败!」
没理会跳得像只泼猴的小姑娘,容灿不自禁望向她身後的女子,那幽幽的凝视、多情的笑意,他捉摸不定她的心思,连自己的思路都难以控制。
承著男子灼灼然又炯炯然的目光,沐滟生摇摇头,面颊上的小梨窝若隐若现地浮荡,「唉,你怎地惹阿妹生气了?」
「阿姊别理他,做什麽迳对住他笑?跟赛穆斯比起来,一个在苍山的顶,一个在洱海的底,赛穆斯比他好看一百倍、一千倍,赛穆斯会唱好听的歌、跳好看的舞、会吹苗族笙歌,他会吗?哼!」沐澜思瞪了容灿一眼,虽说他方才出手相救,但见他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脾气便火了起来。
「他不会,我知道的。」两人的视线胶著,沐滟生又说,声音好温柔好温柔,温柔得要滴出水来。「我只想他听我唱歌,心里便欢喜了,他会不会唱,又有什么干系?」
「老天!」这个笨姊。沐澜思翻翻白眼,不想管了,生气时力气陡增,左手捉著赤枭的衣领,右手扯紧乌枭的裤带,唬地一声提将起来,粗声粗气地道:「阿姊别理他!走了啦!」她掉头便走,留下两人静静对视。
心,莫名地加促。
容灿有些迷惑、有些晕眩,她的言语似有心似无意,如一团高温炽热的火,而他是接受试炼的铁,在其中翻滚熔解,他不愿化为绕指柔。
「谢谢你救了阿妹……我得走了。」她打破静默,转身移动脚步。
「沐滟生--」紧声一唤,竟是连名带姓,见她伫足回眸,容灿却又成了哑巴,霎时间,脑中闪过张胡子唱的那支歌--
姑娘回眸对我笑喂--那个眼睛黑溜溜喂--
他直直盯住人家,一句话也不说。
「你唤我。」她提醒著,不远处沐澜思的催促声再次传来。「我真的要走了……」
微微踌躇,她再度举步,走了一段忽地停了下来,转身见容灿仍瞧著自己,她抿了抿唇、轻轻启口,「明晚你来这儿……我唱歌给你听。」说完,不等容灿回应,她嫣然一笑,脚下几个起落朝沐澜思追了去。
注意到她耳上仍有一只银环,下意识,容灿握了握右腕上的另一个,恍然悟到,这个竟是当日教自己丢入江中的耳饰,而她将它寻获,硬扣在他身上……
模模糊糊的一种认知,若有若无的一种牵扯……
首次,容灿捉不稳自己的心思。
☆ ☆ ☆
首次,说服自己。
对她的的,他放在心上,斟酌再斟酌,归结出许多理由,他前来赴约,为的是想厘清某些事,若非如此,他何需在月夜里,循著这清冷的月光,来到枫林间的小湖畔。
是琴声,琤琤中带有古意,清脆、悠扬、娓娓婉婉,侧耳倾听,那行云流水的音律不若古筝繁华多变,亦无琵琶幽沉怅然,彷佛珍珠彼此撞击,朴素的音浪安详若梦,那特殊的音色却震颤著容灿的心。
他屏气凝神不敢稍动,带著一种茫然的、迷惑的心绪,怔怔望著眼前景象。
湖畔大石上,女子曲膝而坐,听见脚步踩在落叶上的声音,她侧过脸,看见依约而来的男子,眼睫微垂,她对他露出静谧谧的笑。接著,素手一拨,怀中的三弦苗琴再次倾泄出成串的音调,她叩弦而歌,幽然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