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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景叔的引荐后,她见过一些主要客户,大部分的人都颇能接受由她当家的转变,却也有少数人因她是一介女流而将生意撤出。景叔怕她难过,在她面前都避开不谈,她也很配台地故作不知,怕多想了,挫折感会议她失了继续的勇气。

  今日,她和景叔都来到了河港,为了船运行重要的改变。

  这个改变因她而起,在莫群绍的同意下,她改变了旧有的体制,重新调配人员与船只,以求最短的时间内以最恰当的人力将顾客托运的货物送达,再将减少的成本反映到运费上,藉由薄利多销的方式来招揽生意。

  看到往来于岸上与船只的伙计们,因不同的伙伴组合和出船时刻而显得有点手忙脚乱,单远怜担虑地蹙起了眉。有些对景叔极为效忠的伙计,认为是她逼下了景叔当家的位置;本来就已相当敌视她,在得知这项新的改变后,忿恨的情绪更为高涨,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会不会影响到今日的出船?

  “少夫人别担心,他们只是不习惯而已,几天就好了。”正监督着伙计上货的景叔发现她的异状,开口安慰。

  单远怜点头,回以笑颜,然而沉积眼底的紧张却是无法一笑释去。

  不敢宣泄心绪的她表面虽看似极有把握,然而她的精神已因过于在乎成败而濒临崩溃边缘。她虽认定此法绝对可行,却得不到伙计们的赞同,反对的意见频传,最后还是由景叔出面,才便不满的声响沉静了下来,但抗议的情绪,还是在伙计的眼神中余波荡漾。他们服的是景叔,不是她呵!这样的认知让她感到好疲累,被排拒在外的无力感削弱了她的自信与勇气。

  河港上的人声嘈杂,全然传不进她的耳,它的思绪全被担虑填得几乎到了满溢的地步。她好怕,怕一个大产业会在她求好心切的决定下毁于一旦:这不是她家那个小小的布坊,这关系的是百来人的生活家计啊!一思及此,沉重的压力就压得她几乎无法喘息。

  突然,堆放货物的岸边传来了争吵声。

  “景叔,我过去看着。”单远怜回神,朝景叔交代了声,连忙朝争吵来源走去,发现自家的伙计和别家船运行的伙计当众吵了起来。若不是各自的伙伴拉着两人,怕此时已大打出手。

  “少夫人来了!”有人喊道,人群中立即让出一条通路。

  “怎么回事?”单远怜着向那名被人架着的自家伙计,认出他正是反她反得最为激烈的老傅。

  面对她的问话,原本就气愤不平的老博更是嗤鼻一哼,不屑地撇过头去。反倒是另一名被拉开的他家伙计开口了:“他越限啦!架货竟架到我们的地盘,说他几句他反而破口大骂,你们这家船运行到底懂不懂规矩啊?”

  “放你妈的屁!”老傅突然大吼,要不是众人及时拉住,恐怕已冲上前去饱对方一顿老拳。“谁越限啦?那明明就是我们的位置!”

  “你们改时间了,现在是我们用那块地,你们的位置在更过去的地方!连这都不清楚,凭什么跟人家做生意?”不甘示弱,对方也破口大骂。

  做生意以和为贵,见老傅坚持不肯放软姿态,单远怜只得出面代为道歉。“真的很对不住,我是他们的当家,有什么得罪的地方,由我代他向您赔罪,请……”

  “赔什么罪!老子没错,不关你的事,用不着你来削我面子!”不等地说完,老傅已忍不住气地骂道。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那人又要开骂,刚好对方的当家赶到,才一句“给我回去”就让那人猛然地顿了口,大气也不敢吭一声,乖乖地走回自家的船只。

  “伙计管教不严,真对不起,请您别见怪。”对方当家笑着赔了个罪,然后跟着离开,原来劝架的人也随之回去。

  这样叫管教不严,那她反被伙计辱骂的情况,不是无能到找不到形容词的地步吗?单远怜压下心头的挫败感,走到老傅面前低问:“到底发生什么事?”

  “都是你把出港的时间改得乱七八糟才会这样!我就说嘛,女人家做不了事的|”气忿难平的老傅把怨气全部发泄在她身上,旁人听了都纷纷拦阻他,却引起他更大的反弹。“怕什么?本来就是这样啊!居然还妄想取代景叔的地位?告诉你,我老傅就第一个不服,耍女人管我?门儿都没有!”

  “混帐老博!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随后跟至的景叔正好总到他的谩骂,吐刻予以斥责。“快向少夫人赔罪!”

  “免谈,这档子窝囊事老子死都不干!有这种少夫人做当家,算我老傅倒楣!

  “老傅用力碎了一口,气愤地离开。

  “这死老傅!”景叔气得摇头,喃喃咒骂。

  被老傅这么一闹,所有的伙计全祚在原地,怕那过分的言辞惹怒了少夫人,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了,大伙儿得赶快喽!还有好些货没搬呢!再晚,怕迟了出港的时间。帆绳检查了没?可别到时缠死解不开帆。”突然,单远怜轻快的呼喊伴随着清脆的击掌声扬起,清楚传入每个人耳里。“大伙儿再加把劲,弄完就可以下工了!”

  像解咒令一下,原本僵立的伙计们回神,摸着头、嘿嘿地干笑几声,才各自回到工作岗位,没多久就恢复到发生骚动发生前的努力模样,但在与同伴擦肩交会而过时,还是会忍不住讨论起少夫人那若无其事的笑容。

  “少夫人,老傅这人是个老粗,出口不知轻重,您别放在心上。”景叔走到单远怜身旁,找着话安慰。

  “没关系,我不介意。”单远怜摇头笑笑,朝一名没注意后力的伙计喊了声小心后,转头对景叔说道:“对了,景叔,我现在要去仓库查看货搬齐了没有,分不开身,想麻烦您替我去跟那家同行赔个体,可以吗?”

  “当然可以!”景叔欣悦地点头。少夫人能完全释怀他就放心了,赔礼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我马上去。”

  目送景叔离开,单远怜也迈步朝仓库走去。

  没有人发觉,那挺得硬直的背,走得自信的步伐,在进到仓库里幽暗无人的角落时,都随着光线的遮掩而消失。

  心里的痛让她再无力撑持,单远怜虚软地滑坐地面,双臂环膝,将脸埋在双臂间。

  面对老博的谒骂,她完全找不到回应的力气,即使站在日光下,她依然觉得全身冰冷。她以为她可以漠视一切感觉,把所有的事都做到尽善尽美,守护家人、守护这个船运行,可她忘了,她不是神啊!她会累、会怕、会心痛,她做不到那种超绝常人的地步!感觉到脸上有湿意,她怔愕地伸手轻触脸颊,指尖感受到的湿濡让她浑身一僵。

  她哭了?从娘过世后就不许自己掉过眼泪的她,竟哭了?这种睽违的陌生感让她慌乱不已。不、不许哭!她紧咬下唇,想忍住眼泪,却发觉悄然奔流的泪越涌越急。

  她不哭,是因为环境不允许她掉泪。在母亲过世后,她就一直用“远离怜惜”

  来说服自己,说服自己认命、无怨无尤地怔下一切,而如今她才发觉,原来那都只是她用来自欺的手段!她因为害怕怀抱期望会尝到落空的残忍,所以只能用不在乎冷酷的现实来骗自己。她拒绝示弱,拒绝求助,更拒绝别人的主动帮忙,因为她怕尝到了依赖的甜味之后,她就再地无法假装无欲无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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