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推开门的她正欲叫唤,但却忽地默然。
一室盛绽的芍药迎面而来,她怔怔地凝视着绘满各色鲜彩的画墙,无言地看着也入画的自己。
他把她画进去了。
画墙里,花丛畔,她正低首含笑地拈来一株芍药,在她身后,有个背对画墙的男子正在替她簪花。
心弦好似遭人拉紧了,令无音忍不住颤抖,在急促的呼吸中,她缓缓走至画墙前,伸手轻抚墙上所绘的男子,好想叫他转过身来,让她看一看,这个依稀可看见脸颊上伤痕的男人,到底是不是他。
窗外的日光经过窗棂的筛落,洒下一束束璨光,无音感觉房里的空气突然变了,微微挪开两眼看向周遭,一道道模糊的人影出现在房里,定眼细看,是当年娘亲和爹爹的身影,在这间房里,娘亲正在妆台对镜整妆,而爹爹正站在后头替娘亲挽发……
那是曾发生在这房里过去的往事。
无音难以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双亲婉爱和乐的画面,是她从不曾看过的,娘亲眼底的深情,也是她不曾见过的。在她的记忆中,从没有过这一切,有的也只是双亲间的疏离,以往,她总不明白娘亲的死心塌地是所为何来,也不懂到底是怎样的一份爱能让娘亲不惜放弃一切,甚至连她也可以抛弃。
今日她才知,娘亲陷在爱里有多深,深到将往日所有美好的记忆都成了执念,把爱化为了座囚牢,紧紧锁住自己,除了心爱的人外,再也不愿张开眼看其它人……
爱无需多也无需恒久,即使只是拥有片刻,也够让懂爱的人沈陷在其中。
不过片刻,种种幻影消失在她的眼前,她紧咬着唇,感觉自己像是窃看了那些属于娘亲最珍藏的回忆,窥见了那些她不曾去明白的心事后,那些长年来因娘亲抛弃她,故而重重锁在她心版上的心锁,不知不觉间,似乎也遭解开了。
自娘亲出家后,她便将这扇门封锁了起来,因为每次走进这扇门内,她总觉得寒冷。但现在,她却再也不觉得冷,春日又再次降临了这间阴暗的房间,日光下,墙上的芍药花闪闪发亮,彷佛只要风儿一吹,它们便会飘出画墙,而画里的男人,似乎也会永远地陪在她身旁……
她在他的画笔下呢,他的心里有她。
她有些明了娘亲当年的心情,因为此时,她也有同样的心情。
“我不是说过在我画完之前不能打开吗?”
突来的男音令无音吓了一跳,她半回过头,见叶行远半倚在桌畔,唇边带笑地瞧着她,她屏住呼吸,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此刻的笑意。
如果说,她没有在他身上贪求些什么,那是骗人的。
“无音?”他一步步走上前来,双目落在她失措的脸庞上。
轰然的心音剧烈而又壮大,怎么也掩藏不住,在他的注视的目光下,她很难再去掩饰心底的那份欲望,从来都不知道,藏在迷梦背后那些说不出口的情意,这么禁不起触碰,只要他稍一撩拨,就背叛她离去。
“你还好吧?”他担心地轻抚她的面颊。
无音一言不发地投入他的怀中,在他错愕之余,她紧紧地拥住他,在此时急切地需要一个拥抱,需要那种……紧窒到连全身骨头肌肉都会疼痛的拥抱。
叶行远沉默了许久,半晌,伸手环抱住她,并缓缓收紧了双臂。
窗外晚春春意正浓,彼此的体温,交织成一种拆解不开的情氛,聆听着他轻缓的心跳,她想起碧落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在这一刻,她好想告诉碧落,她是打开门走进来了,可是,在步入了他的世界后,她却再也出不去。
尖锐的嘶啸声穿透两人的耳际,察觉不对劲的叶行远抬起头,双目炯炯地看向半敞的房门。
“怎么了?”感觉他的身体变得僵硬,无音随着他一同看向门口。
“那只镜妖呢?”他边问边不着痕迹地带着她更退向内室里,在路经桌畔时拿起置在桌上的酒杯,将杯里的水酒横洒在内室门口。
她多心地看着他的举动,“一早就不见人影,也不知她是上哪去了……”
“真不死心……”当数道的黑影自门口疾速冲向屋内时,他环紧了她的腰肢,“抓紧我。”
无音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只觉房里前一刻空气凝滞令人不适,下一刻在他浑身一使劲后,室内空气又变得清新,而半敞的房门,也随之自动关上。
“申屠令的房里也有铜镜吗?”暗中施法驱逐前来探底的小妖后,叶行远按捺下满腹的不快,两眼落在妆台上的铜镜上。
“有。”无音纳闷地看着他走至妆台边取来铜镜端看,“为何问这个?”
他没答她,一手取来搁下在画墙旁的彩笔,径自挥笔在镜面上绘了数只雀鸟。
“你在做什么?”她凑至他的身旁,瞪大了眼看他所画上的图案消失在镜里。
叶行远淡淡投以一笑,“回礼。”
待在客房里静候手下佳音的申屠令,在等待许久,却迟迟不见回复后,不解地持起铜镜想一探究竟,不意却自凝望的镜中腾飞出数只长有利喙的雀鸟,他慌忙扔下铜镜,在被啄了数记后才挥扇扫除那些攻击的雀鸟。
当一室恢复平静后,申屠令这才发现那只花妖真的跟这只好打发的镜妖不一样,他微微看向一旁遭他挟持而来,此刻正被五花大绑绑坐在屋角的碧落,忍不住在嘴边喃喃。
“道行差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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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无音的脚边,木桶里的水瓢在水面上浮沉着,经阳光一射,璀亮的光影投射至她的脸上,她怔怔地看着近站在她面前的雷夫人,脑海空洞一片之际,不太能清楚的记得雷夫人方才说了什么。
天气渐渐热了,芍药花最好的赏花期也逐渐过了,在由父亲带来的客人们来过花相园赏花后,花相园又恢复了宁静。这日的午后,园子里花草都因艳阳而昏沈疲软,渴望能有清凉的水泽滋润之时,园中冒阳为它们浇水的无音,在花丛间见着了雷夫人一行三人。
在方才聆听雷夫人的谈话时,无音不断地在回想着当年娘亲被逐出家门原因。
她记得是碧落告诉她的,听碧落说,当年在雷府家道中落之时,身为一家之主的父亲听从了一名法师的意见,将身为女巫的娘亲给迎入门来,之后果如法师所说,雷府的家业的确是因此又昌盛了起来,但就在她八岁那年,那名法师又出现了,这一回,法师告诉父亲,女巫虽会为家族带来兴盛,可灾厄也会同样的增加。
当家族里的人们一一死去时,父亲更是因此对法师的话深信不疑,于是便仗着雷府的财富和族望已兴盛到了一个顶点,不需再藉由女巫的力量,遂将家中的女巫逐出去以保平安。
没想到,当年那个指点他们的法师竟又出现了,只是这一回,被摆弄的对象竟成了她。
现在他们又再次遵循法师的建议,打算将她嫁给族人,让她生下孩子后,留下她的孩子将她逐出去,好让雷氏一族,能再荣盛个十数年的光景。
“这是你爹的意思。”雷夫人在她魂游天外天时,耐着性子再同她说一次。
她勉强集中精神,“我要嫁谁?”
“他。”雷夫人扬手招来站在她身后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