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了个大白眼,「你认为告诉她情况就会好转吗?」
「总比让她一天到晚都惦念着庞云和京兆好吧?」愈是不知情就愈想知情,说不定 说开了后,她的心头就会舒坦一点。
「你……」深知他脾气拗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冷沧浪,气结地扭过头去,「随你,出 了事我不管。」也不看看他是在谁的地头上,还敢谈论铁勒最是忌讳的人物,他是想挑 战铁勒的脾气吗?
「你还没告诉我。」耐心等候的恋姬在他回到她面前时轻声提醒他。
「庞云也来到北狄了。」没有阻碍后,野焰这次终于能够顺利说出口。
她倏然张大了水眸,「什么?」
「他以母丧为借口辞官回乡奔丧,前阵子,营里有人在北狄的边城见到他。」铁勒 老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为此,铁勒特意派人在边城一带巡防,为的就是不想让庞云有 机会见她一面。
她的声音里泛着抖颤,「他……放弃仕途?」她最害怕、最想避免的事真的成真了 ?他怎么那么傻,前程似锦的他,为何要这么做?
野焰挤着眉心,「应该是吧,下过听说太子有拦他,希望他日后能够回朝为天朝效 力。」其实他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据传这事在太极宫闹得很大。
恋姬怔坐在原地,手中捧着的花朵凌乱的落了一地。
「小妹?」野焰看她目光空洞洞的,担心地伸手轻拍她的面颊。
铁勒阴沉的声音自帐门边传来,「拿开你的手。」
「二哥?」吓了一跳的野焰急急转过头,一看铁勒的眼神不对劲,赶忙收回自己的 手。
冷天色一手掩着脸,「完了……」以铁勒的脸色来看,他八成都听见了。
怔看着铺了一地花朵的恋姬抬起螓首,无言地凝睇着铁勒,半晌,她不语地起身走 向内帐。
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去,铁勒兴师地睨向野焰。
「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些?」多嘴,他可知道恋姬将因此而自责多久?
「我认为她有必要知道。」生性耿直的野焰只是认为自己该说出实情而已。
他飞快地否决,「她不需知道那些事。」
「二哥,你不能再束缚着小妹了。」为了他专断的脾气,野焰不禁想为恋姬说上他 两句。「你还看不出来吗?她不快乐,她一点都不快乐,自她来到北狄后我就没见她笑 过,你不能什么事都不让她知道,什么事也不让她做,就算再怎么爱她,你也不该将她 紧紧绑在身边,她会喘不过气的!」
「我们的事与你无关。」心火暗起的铁勒拢紧了剑眉。
野焰扯开嗓子大嚷:「有关,再这样下去小妹会把自己封闭起来的!」
「王爷……」提心吊胆的冷沧浪小声地在他耳边警告,「你就少说两句。」铁勒的 脸色都已经变天了,他还那么不会看苗头?
「天色。」遭人刺中痛处的铁勒眼眸一转,转身看向身旁的冷天色,「西戎那方面 准备好了吗?」
冷天色点点头,「都准备好了。」
「明日就派人送他上路。」
「是。」
「你要把我赶去西戎?」骤感不对的野焰,在他要离开时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脸上 盛满了惶恐和不解。
「放手。」铁勒抽开自己的衣袖,跨开长腿就想去找恋姬。
「二哥……」追在他身后的野焰急忙地拉回他。「为什么要赶我走?」他做错了什 么?为何要把他赶至那么遥远的地方?
铁勒回过身来冷声质问:「难道你想永远依赖着我吗?」
总是依附着他人,野焰要到何时才能够自立、何时才能独当一面?若是不离开这里 ,野焰怎会有成长的空间?
其实,野焰不需在他面前证明些什么,也不必特意为他而做些什么,一手辅育至今 ,他太清楚野焰本身有何能耐,现下野焰只需去证明自己、说服自己并不比他这个兄长 差,要是他再不松手放野焰走,野焰永远只能屈居于他之下,并因自卑而被他压得一辈 子都抬不起头来!
依赖?铁勒是这么看待他的?
震人心弦的回声犹在耳畔,野焰怔怔地撤回手,半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而 他的眼底有着失落、难过和自卑,喉际则是紧窒得让他无法出声。
铁勒淡漠地看着他,「你该长大了。」
野焰猛然咬紧牙关,跌跌撞撞地朝帐外冲出去。冷沧浪看了,叹息之余,也只能跟 在后头追上。
「这样好吗?」对他的作法无法苟同的冷天色摇摇头,「会伤了他的心的。」谁都 晓得野焰将铁勒视为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偶像,这番伤人刺耳的话一出口,就伯野焰又会 端在心头上想很久。
铁勒生硬地别开脸,「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恨他也罢,只要野焰往后能在别 处生存下去,他情愿被恨。
冷天色听得直摇首长叹,「唉……」关心野焰为什么老是不说出来呢?他怎么在对 自己的兄弟这方面,总是这么笨拙?
「去帮他张罗上路的事。」他扬手交代,看了看内帐一会,忍不住想去看看进了里 头后就一直安静着的恋姬。
内帐里,飘浮着松木燃烧的香味,铁勒一脚踏进,香味便随之拂来,但里头较外面 低了些许的气温,让他微皱着眉,开始考虑是否在雪季正式来临前,带着她和大军迁回 已盖好房舍的碉堡里。
知道躺在杨上的恋姬还未入睡,他脱去厚重的外衫和鞋袜侧躺至她的身旁,将她拉 进怀中让她枕靠着他的手臂,轻嗅着她身上清洌的花香味。
背部暖烘烘的热意驱走了一室的寒冷,恋姬放松身子靠在他的怀里。
自北狄入冬后,每过晌午,天候就冷冽得让人手脚冰凉,在这住久了,她也逐渐习 惯挨靠着他温暖的身子度过寒冷的夜晚,对于外人怎么看待他们兄妹俩同寝一室的这件 事,则不再重要,她也无心去理会,因为没有他,她怎么也睡不着。
「你要把八哥送去西戎?」兄弟俩吵得那么大声,让在里头的她不想听到都很难。
他埋首在她的颈间,「嗯。」
「因为我的缘故?」因为野焰对庞云的事说溜了嘴,所以他才这样罚他?
「不是。」察觉她的敏感,铁勒下意识地将环在她腰肢上的手臂收紧了些。「日前 太子就已奉圣命送来了太子谕要他去镇守西戎。」
她的声音停顿了下来,豫犹了很久,又复启口。
「我不会去见庞云的,所以……」
「所以?」他张开眼,将她半转过身子与他面对面。
恋姬凝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瞳,「别杀他。」
对庞云,她已经够愧疚于心了,她知道铁勒对不死心的庞云有多反感,也因庞云始 终在心中有个疙瘩,为了一劳永逸,他或许会出此下策,她必须为庞云做点什么,不然 ,她不知自己要背负这份罪恶的感觉到何时才能解脱。
铁勒深吸口气,用力地拥她入怀,「忘了庞云的事。」
「你答应了?」没得到他落实的答案前,她不放弃。
他没有回答,只是更加收紧了怀抱,可是他却发现,无论他再用多少力气将她紧拥 ,再怎么亲密相偎,他们之间横划开来的距离却比从前来得更遥远。
野焰说得没错,她正日渐将自己封闭起来,虽然她仍是在他的身边,但她再也不像 以往一样笑吟吟地唤他,也不再为他们之间的情事伤心落泪,曾经出现在她眼底的情伤 ,已消失无踪,彷佛她从不曾爱过他似的,她的眼瞳里,再也看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