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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天夜里,不知为何纪凌辗转难眠,索性下了床,在飘着雨丝的花园中漫步。

  忽地一道人影自她眼前略过,那身形像极了她久违的父亲,眼见他转身进入车 房,纪凌悄悄地跟在他后头,躲在车房的角落观看他的一举一动。

  纪绍荣拿了把剪刀钻至车底,不一会儿,他又慌忙地爬出,左顾右盼后急忙地 离开。

  她立即返回屋内,奔上二楼母亲的房间,举起小手奋力拍打着房门。

  房门随即开启,然而迎面而来的却是寒倚柔狠狠的一巴掌。纪凌被打得眼冒金 星,愣愣地站在门囗,嘴里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一缕血丝缓缓地自嘴角沁出。寒 倚柔手中提着酒瓶,一脸醉意地瞪视她。突然,寒倚柔丢开了酒瓶,狠命地扯她入 房,一个接着一个的巴掌像雨点般落下,眼中充满了疯狂的凶光。

  寒倚柔将纪凌踹倒在地,扑至她身上掐着纪凌纤细的颈项,“为什么?为什么 妳是个女的?妳说话呀!如果不是妳,他就不会不要我了,都是妳的错──妳不该 出生的,妳不该活在这世上的,妳这个祸水!大祸水!”她更加用力地欲置纪凌于 死地。

  呼吸困难的纪凌开口尖叫:“妈妈,不要杀我,妈妈──”

  “不要叫我,我没妳这女儿,妳为什么不去死?妳快死呀!人家都有儿子了, 为什么妳是女的?妳死呀!快死呀!”她不断地将纪凌的头顶撞向地板,疯癫地狂 叫。

  “妈妈不要──不要杀我──不要──”

  寒倚柔眼见桌上有把水果刀,想也不想地就伸手就取来,朝毫无抵抗能力的纪 凌挥去。纪凌只能蜷缩着身子,任寒倚柔一刀刀地在她的手臂、背后割划着,鲜红 的血液汩汩地沁出,吞噬了雪白的地板。

  哀号声响遍了夜半的大宅。

  管家李婶闻声上楼,被寒倚柔惊人的举动惊慑住,忙不迭地护着佐纪凌。

  “夫人,她是妳的亲女儿呀!妳怎么狠得下心这样对待自己的骨肉?老爷纵使 有千万个不是,也不能怪罪小姐,小姐是无辜的,妳清醒点,别犯下大错啊!”李 婶哀痛地搂紧纪凌,苦心地劝着已然丧失心智的寒倚柔。

  寒倚柔仰天狂笑,愤恨地指着纪凌。“她是我的罪,我生平犯下最大的错误, 就是生下了她,这个罪孽该死,她该死!”。

  摇摇晃晃地提起酒瓶冲出房门,她直奔车房,歪歪斜斜地开车出门,一路上不 曾回头。

  事实上,她再也不能回头。

  车子以超高速冲下山谷,寒倚柔当场车毁人亡。

  得知这项消息最快乐的,莫过于纪绍荣与万彩芝。

  等不及寒倚柔的百日,纪绍荣迅速地迎娶万彩芝过门,名正言顺地,当上万业 集团的东方快婿。

  婚礼当天,坐落在阳明山的万家大宅里灯火辉煌,排场铺张,贺客不绝,冠盖 云集。

  万彩芝所生的一双儿女,纪炎与纪绯正式入籍纪氏,俨然是一对惹人怜爱的小 花童,相形之下,隐身于角落、一袭守丧黑衣的纪凌,却是黯淡无光。

  父亲不要她、母亲不爱她。

  母亲要杀她、父亲却谋杀母亲。

  对一个八岁早熟的孩子而言,她已经知道得太多、太多了。

  多么今人寒心哪!

  父亲汲汲于追求名利、财富,为了渴望的权势,不惜亲手谋杀结数十载的发妻 。

  就连生母都能对她痛下杀手,那这不曾关切过她的父亲,又有何不可?又有何 不敢?

  是非恩怨,在那一刻突然清明起来。

  纪凌爆笑出声,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至她的身上,四周陡地安静下 来。

  她笑得涕泪纵横,不能自已。

  那泪中有恨、有怨、有着深深的仇怨。

  她拒绝脆弱,强行驱离体内那份无依的孤独感,抬头瞥视众人,拭净最后的一 滴泪水。

  没人要的孩子,是没有哭泣权利的,只有靠自已活下去,才是她现在唯一的目 标。

  笑声方歇,自认颜面扫地的纪绍荣,不顾众宾客的讶然,气急败坏地由会场冲 至角落,拎起纪凌将她丢入花园。

  他怒不可遏地大吼:“小贱人,少在那儿给我丢人现眼,妳在鬼笑些什么?看 看妳穿的这身装扮,我办喜事妳当丧礼吗?”又快又准的巴掌,迅即打上纪凌的面 颊,强劲的力道使得纪凌重重地跌落软泥里。

  她舔去嘴角的血丝,徐徐地自地上站起来,轻轻拍去身上的污泥,昂头面对纪 绍荣,眼瞳里,闪耀着锐利的精光,全身射出不容错辨的恨意。

  “妳那是什么眼神?”纪绍荣火大地骂道,“才几岁而已,哪儿学来的叛逆? 妳找死呀?”

  纪凌淡淡地,漾出一抹浅笑,与她眼中的恨意,形成强烈的对比。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不必再来一次。”那深刻镌铸在她身上的刀痕,一在地 提醒她曾死过一回,即使身伤易愈,那心伤永世难疗。

  “鬼话连篇。”纪绍荣转身要走,他还有一屋子的客人需要接待,没空和她瞎 扯。

  “我看见了。”就在他要离去时,纪凌冷声地说。

  纪绍荣不耐地偏过头看她。“看见什么?”这小鬼说话语无伦次的,弄得他一 头雾水。

  “你谋杀妈妈的经过。”

  纪绍荣猛地回过身,瞪大了双眼,不禁一窒。

  “妳胡说。”一记巴掌转眼又要落下。

  纪凌动也不动地瞪着他。“不要碰我。”

  纪绍荣颓然地收住身势,对于这陌生的女儿,莫名地打从心底窜出寒意,不过 是个小女孩,哪来这般沉稳的气势?她究竟知道了什么?

  “妈妈出事的那天晚上,你做了什么,我跟在你后面看得清清楚楚,杀了妈妈 ,你的心情好象很好,我说得对不对,爸爸?”她低头摘了朵玫瑰,小手一片片地 扯下花瓣。那花瓣彷佛鲜红的血,一片一片地,落撒在泥地上。

  纪绍荣惊惶地看着她。

  那件事,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不会有人知晓,他早知寒倚柔有酗酒的习惯 ,所以悄悄地,剪断寒倚柔座车的煞车管线,特意编导了一幕,酒醉驾车身亡的意 外事故,成功地瞒骗了警方与世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他的背上芒刺。

  没想到竟有第二者在场目睹一切的经过。

  他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瞪视这位年方八岁的目击证人,心中浮起一连串的计 画。

  早有心理准备的纪凌甜甜地说:“爸爸,你也要杀我吗?”她将光秃的花枝猛 力折断,冷冽的眼神,彷佛要刺穿纪绍荣。“我们老师说,小朋友一定要有写日记 的好习惯,我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每天都会乖乖地写日记,我看见什么,或听见什 么都会写进去喔!而且写完了李婶就会把它收好,我是小孩子嘛,难免会忘了东西 放在哪边,到现在我还是记不起来。

  不过没关系,李婶会找到的,她很疼我,是个很好的管家,她还叫我要早点回 家,小孩子是不能太晚回家的。”

  纪绍荣霎时脸色刷白,喉头似乎梗了颗大石,说不出只字词组,只能被女儿, 硬生生地,打出原形,无言地瞪视她。,这女儿真的是寒倚柔生的吗?

  寒倚柔怎么会生出这种令人胆战心惊的女儿?

  “妳想怎么样?”他困难地吐出这句话。

  她和善地笑道:“前几天,有个律师叔叔告诉我,妈妈生前有保险,如果她死 了,我就会有好多、好多钱,就连现在我住的房子,也是我的。爸爸,你不会跟我 抢,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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