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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是不懂她为何动怒、忧心她为何变成今日这副贪好杯中物的模样;一个是不明白他如今出现在自己眼前有何目的,又为何执意在她身边扰她心绪,甚至不懂他此刻的禁止完全只因忧心。

  两心无法相通,造成的当然是更加深刻的冲突与裂缝。

  “你没有资格不准,还我!”

  不擅言语的邢培玠索性运气至掌,震碎勾在指上的酒坛,立时,铿铿锵锵碎瓦落地响不绝于耳。

  “你——”

  “你拿几坛我就震碎几坛。”满心的担忧出了口,却不知怎地竟变成威胁恫吓,更加无法让对方了解自己的心意。

  尤其,凤嫦娥的脾性里还含有根深蒂因的软硬不吃。

  纤躯一转,她怒火重重地再踏向酒窖。

  不过五步,他长臂一伸,从后头勾上她腰身拦了下来。

  邢培玠顺势将人带到身前,胸骨贴着背脊,不让她有挣扎的机会。

  “不准再去。”又是不准!“该死的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一名小小的护卫,没有资格过问本将军的事!放手!”

  “不准你喝酒。”酗酒伤身这事,略懂药理的她会不明白吗?为何要故意戕害自己的身子骨?

  “不准、不准,你除了说不准外还会说什么?就算是皇兄派你在我身边跟前跟后,但你的职责不过是名护卫,我醉饮与否干你何事?你护的是我的脑袋,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邢培玠张口,似乎想说些话,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知道该为自己辩解,告诉她方才他所说全是为她着想、全由于担心她的身子,但口拙的他更明白如果真开口,也是辞不达意,只会惹她更恼火。

  明明是担忧,但他说不出,怕又是另一次惹她气恼的辞不达意。

  身后不出一丝声响,凤嫦娥恼火地在他圈起的天地间转身,四目相对,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盯视着自己的严峻面容,忽然觉得自己那些时日的作茧自缚好可悲。

  他的不准不过是在为当年他造成的一切赎罪,并无其他意思,否则不会是这么一副木然神情。

  情爱,本就该快刀斩乱麻!

  “缘分天定,谁辜负谁都是定数,怪不得谁,你不必为了赎罪待在我身边;生死有命,冷焰的事我能自理,我这么说你该满意了吧?可以改变心意向我皇兄说明,不必再惺惺作态的跟前跟后,你不欠我什么。”

  心念一定后的凤嫦娥强压下今生今世无法消融的满心怨怼道出违心论,打定主意不让他再有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如此的迫切只因她怕,怕心底收情敛爱的决定,因他的跟随而逐渐动摇。

  是的,她怕,怕自己。

  再怎么告诫自己必须绝情,但心知肚明啊!明白缠绕在自身的情丝有万缕千丝,清楚自己漠然绝冷的表相下,潜藏多少每日每夜积累的深情款款,只为他,只给他一人。

  可他不要,当年的毅然诀别时就摆明了他不要,不要她给予的情、不要她深植的爱,甚至不要——呵呵……他只要他的主子,那个她至死绝不承认出自同一血脉的男子!

  偏偏皇兄仿佛故意试探她,下了这道命令,连后路都不给她一条。

  调不走他,唯今之计只有逼他自行离去。“说谎。”自发顶落下如此简短二字,断了她打定的算盘。

  冷凝的眸光因他的低哑嗓音震裂出几不可见的细缝,泄露主人心慌之余来不及掩饰的脆弱。瞪视的眼写满太多复杂的心绪,有爱、有恨、有伤、有痛,有太多太多的不愿回首,偏又不得不被眼前人逼出昔日记忆的恼怒。

  深怕被看穿,凤嫦娥立刻别过脸。男子的粗糙两指却将她的脸轻易扳回,重新锁进两潭永远只闪动执着。镇静如砚般平滑的墨池当中。她所见的这一双眼都是这样平静无波的,仿佛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让他的目光有所动摇。

  或者,只有他的主子出事时,她才会从这双眸里窥见一丝一毫的纷乱失绪。

  她始终不会是吹皱这两潭墨池的轻风,因为他根本无视于她,而且毫不在意。

  那么,当年的情爱、当年的契合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只是一时间的意乱情迷,只是他一时间对她姿容的意乱情迷?领悟后:自丹田窜升一股无法言喻的笑意,半晌后终于冲口而出。

  “哈哈哈……”此刻,千万根针扎般的痛楚令她发了狂似的仰首大笑,倔强得不肯落泪,宁可把泪化成阵阵领悟后自嘲的笑声,宣泄于天地,“哈哈哈……”

  是她自以为是、是她作茧自缚、是她自作多情!原来……原来他并没有动情呐!互属的激越、相拥的温情、枕边的耳语,不过只是一夜清露,晨后便随朝阳蒸散无踪。

  呵呵……认真看待这段情爱的她、因此而付出无与伦比的代价,最后投身战场,想借以忘却情伤的她好可笑,这么愚昧的自作多情、自困情网还不可笑吗?“哈哈哈……”原来他不爱、不爱她啊!凤嫦娥愈想,愈止不住发自内心的笑意。

  “嫦——将军?”呼之欲出的亲昵铩羽在理智中、口头上显明的主仆之别。

  “将军?你称我将军?”笑声渐止,化出一句轻问。

  “你统领御军,官拜将军。”他解释。

  凤嫦娥先是双唇一抿,半响赞同似地点了点头。“的确,如你所说,我凤嫦娥是将军,是承天王朝唯一的女将军。”

  “你——”正想开口问她为何出此言时,凤嫦娥突如其来的拍开他双臂退步的举动截去他说话的时机,他只得作罢。

  仿佛之前的冲突、争执不过是黄梁梦一场,醒后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退后五步的凤嫦娥唇角扬起绝艳浅笑,“我会命下人腾间房给你,今后本将军的脑袋就劳你费心了。”

  语罢,凤嫦娥立刻招来家仆下了命令,之后目光再度回到邢培玠身上,平静得仿佛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而眼前不过是一名刚刚分派到自己麾下的部属。“随他走,府里一些规矩他会陆续告诉你。”

  “既是你随身护卫,就不能离你太远。”

  “我知道,所以我要他在我的寒霜院清出一间厢房,这样可以吗?”

  一声几近顺从的询问非但没有令邢培玠松口气,反而更加重悬在他心里的不安,这般非她素日表现的言行,诡异得令人没来由感到不安。

  前后差异太大的转变,要人不起疑也难。“为什么?”

  柳眉因他一声询问轻挑,端出一副理应如此的口吻回应:“你是皇上钦点的护卫,本将军自当顺从皇上旨意以礼相待。”

  “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么……”淡笑钦在朱唇道出真实答案之前,幻化成两瓣绝望后凄美的红艳,勾着自嘲:“就算是我凤嫦娥总算明白何谓心死。果然,只要心一死,不管眼前站的是谁,都不关我的事,都不关我的事……呵呵呵……”在恣意狂放的笑声中转身,凤嫦娥自顾自的举步走向书楼。

  心死了,谁在她眼里都没有意义,都不能影响她了!寻得方法应对的她一再这么在心里告诉自己,漠视心底深处的阵阵刺痛。

  心死!邢培玠被这两字震得退了数步,如雷击般的惊心,让他顷刻间一口气提不上来,化成重咳。

  这一咳,让他错失留住她的时机,再加上身边多了个等着办差的仆人,只能徒然见她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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