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培玠紧张地坐起身,为她诊脉、观看脸色,急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凤嫦娥摇头,破涕为笑。
“嫦娥?”一头雾水的男人扭着两道麻花结俯看她。
在他的帮忙下坐起身,凤嫦娥嗔着笑意道:“皇兄的确想置我于死地。”她明白了,终于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毒是他下的?”
她摇头。“不,毒是墨武父子其中一人下的没错,可就算没有毒酒一事,皇兄还是要我死,我非死不可。”
“我不懂。”被凤骁阳嘲笑的死脑筋果然无法灵活变通,以致领悟不了她的话。
“置之死地而后生。”她说。“如果后羿将军不死,世上就不会有凤嫦娥这个平凡女子。”
邢培玠会意,不假思索的摇摇头。“凤怀将不会这么好心。”
“毒酒一事绝对与皇兄无关,皇兄不可能害我,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而你带走了我,皇兄只好打蛇随棍上,让我真的从容就义,落一个护主美名流芳百世,也卸下后羿将军这个担子。”
“他没这么好心。”如果有,当年就不会做出那种事!
凤嫦娥叹口气:“你误会皇兄了。”
“是你太偏袒他。”语气里的吃味表露得扎扎实实。
“我这样算不算背叛?”
“你为他死过一次,够了。”
“是吗?”她迟疑。
“别再想了,你已经不是将军,只是普通女子。”
“一个平民老百姓吗?”她转身,躺进他怀里。
他点头,下颚轻抵她的发顶。“平民老百姓。”
“无牵无挂的平民百姓?”
“没错。”
“那我和你的约定要怎么办?”他们约的是来生,那今生呢?“留着”他说。“你我失去的,这一生怎么也弥补不完,来生还要再续。”
“你的意思是今生相守,来生也要白头偕老?”
“不愿意?”箍紧的双臂暗示他十分在意她的回答。
凤嫦娥沉默的反应令他担心。
“嫦娥?”她攀住缠在自己腰上的两只手臂,勾抱在怀里,“我不想放开。永生永世成不成?”
原来……心里放下悬宕大石,邢培玠抱紧她。
“只要你愿意。”
这是邢培玠的答案。
***
座落莲池池心的凉亭,几名或冷硬、或俊朗、或斯文尔雅的男子,围在抚琴男子四周,或坐石凳、或倚坐石护栏,目光有志一同的全盯在抚琴的人身上。
有的不露一丝心绪、有的含怨带怒、有的咬牙切齿、有的存心看戏,总之各有各的鬼胎怀于心胸。
男子汉大丈夫,并非真能心胸宽阔,尤其是在得知自己被戏耍之后。
得知唐婉儿没死的消息,邢培玠的目光投向坐在护栏上的冷焰身上,只见他一张冷脸微微颔首,算是回答。
听说了曲翔集如何解决武林大会可能造成的争战,他看向坐在右侧石凳的曲翔集,对方则唇角勾起有礼浅笑。
再得知燕奔北上雷京是为解决假蟠龙石现世一事,邢培玠转看燕奔,他的大嗓门给了肯定答复。
琴音悠扬,火气却悄然自他丹田窜烧直上。
“那么你逼我离开沁真水榭又是为了什么?”
“我说过,嫦娥是我最欣赏的妹妹。”
“那又如何?”
“简单的说。”南宫靖云怡然自得地放下手中瓷杯,轻摇手中折扇。“师弟是想凑合你和凤姑娘,是不是啊?”
凤骁阳勾弦的指在琴上滑了下,发出刺耳声响,一脸古怪的望向同门师兄。“我只是看不惯愚忠之人,那种人的脑筋就像驴子似的执拗难缠。”
呵,真不老实。南宫靖云淡笑不语。
“凤骁阳!”被人当面指着鼻子骂,不恼火就不是男子汉!
“现下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指名道姓呐,过去哪能从他口中听见这般不驯的话?凤骁阳满意的点头。“何苦不做朋友做主仆呢?”
“你只是为了这点小事,就给大伙儿惹这么多麻烦?”不会吧!倒挂在凉亭顶梁上的燕奔跳落地,以大嗓门嚷嚷。
“我是麻烦?”南宫靖云挑眉看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燕奔急忙叫道:“我是为冷焰抱不平,唐婉儿差点归天哩!”
坐在最远处的冷焰闻言,一双寒眸扫向凤骁阳,杀出“只为这小事绝不轻饶”的讯息。
“婉儿姑娘——”
“不准你唤她的名!”冷语一出,打断凤骁阳撂下警告。
真是个痴情人。凤骁阳难得合作的颔首,改口道:“这是唐姑娘的劫效,而阎罗令的毒也必须解,幸亏唐兄帮忙,才能一举两得,一方面化解唐姑娘的死劫,另一方面解决在下的燃眉之急,让两方都能在死地逢生机。”语毕,凤骁阳朝靠站在梁旁的唐青衣执礼。
“好说。”唐青衣拱手回应。“我还得感谢你助我挽回唐门声誉呢!”他的大哥实在弄臭唐门名声太过。
“派千回找烙火玉,则是因为你想避免江湖与朝廷对立的局面,要她借由找烙火玉插手管事。”曲翔集肯定地说出凤骁阳的第二步棋。“你知道武林大会是朝廷布下的诡棋。”
“没错。”事到如今,棋局大致拟定,自然没有再瞒着众人的必要,是以凤骁阳难得坦诚。“原先是想让千回成为这场假武林大会的盟主,号令与会人士避开冲突,不过你这个真盟主帮她揽下这事,顺利化解一场可能的对峙,比我所想的要好得多了。”
“这么说来,要我找蟠龙石,最主要的目的是破坏北武郡王诛杀天下文儒的阴谋罗!”燕奔击掌嚷道。
“呵,原来你不笨嘛!”
燕奔以白眼瞪他,嘴上喃喃叨念没人听得清楚的碎言。
“不过你会遇上靖云就不在我算计之内了。”
“去!”燕奔恼火的啐了声,“跟你扯话说简直是自讨苦吃。”语毕,他拉起南宫靖云率先离开。
“曲某有事暂先告辞。”
“在下到西厢房走走。”唐青衣见势也找了借口离去。
顿时,亭中只剩三人。
不过邢培玠无心注意,此刻他非常地——
火大!
“我的叛离也在你算计之内?”绕了一大圈,发现一切全在一个人的算计之下,这种感觉真的很让人火大!
孙悟空与如来佛,应该只是神说怪谈,不该用在人身上。
“一半一半。”凤骁阳调了调弦,勾起宫音。“我不知道你的愚忠到何等程度,还曾担心你不会离开沁风水榭哩!”
“我不离开又如何?”
“嫦娥就必死无疑。”十指轻滑交错弹,短短一曲“浪淘沙”震慑众人心神。“没有死在阎罗令下,总有一天也会死在朝廷政争当中。”
“你是指……”邢培玠噤口,改以目光询问他方才所说的死,是否因凤怀将而起。
“不。”明白他所问为何的凤骁阳摇头。“是因为自古以来女子介入政事本就不易,史书更将其列为不祥之兆,留在朝廷只会让她腹背受敌,有朝一日成为朝政的牺牲品。”
“你逼我离开是为了救她?”
“也救你。”简单三个字,足以让邢培玠明白说话者的用心良苦。
仔细一想的确如此。倘若没有被逼离沁风水榭,他不会北上到雷京城,更不会因为冷焰的索命符去找她。
“冷焰的索命符是假的!”他顿悟,看向面无表情的冷焰。
只见一张寒霜脸不悦的别过,转身离开凉亭,亭中只剩他们二人。
“不这样,你会想留在她身边?”凤骁阳的话已经算是回答。“不过还是有些事出乎我意料之外。他没有派人追捕,无疑是放你们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