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天杀的,当他终于拦下一辆没有载客的计程车时,载着她的计程车早就不知去向了。
钱立封等了她一夜。在自个儿家、在陆家、在巷口,不论是在何处,一整夜的等待。而她,没有回来。
惊慌失措不足以形容他的感觉,钱立封开车寻遍了台北市的大街小巷,她常去的保龄球馆、咖啡厅、PUB……连阿忠、陈鸿政他们,他全都骚扰过了。可是,没有一个人曾跟她在一起。
在气愤中,流亡在外的陆小戎没有跟任何一个口口声声称唤死党的同学或朋友联络。深夜里,她在治安令人担忧的台北街头徘徊,独自一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更加深他心中的惶惶不安,终于,垂挂了尽夜的白玉盘同情且无奈的躲到一旁摇头叹气,聒噪的小麻雀跳跃在电线杆上细声嘲弄,花白的阳光证实了佳人尽夜未归的事实。
满脸死寂的钱立封僵坐在车里,没在台北街头四下搜寻时,他的车就停在这里,这条巷子的居中点,一个绝佳的监视位置。从这里,他可以看到由巷口到巷尾的任何动静,连一只野狗闪过巷口都逃不过他的法眼。可是,即使是望穿了秋水,守候多时的他却仍只是逮了个空茫的失望。
天亮了,爸爸他们的飞机再几个小时就到了,他得出发到机场了。钱立封不想离开守候的地方,可是……
尽兴游毕归巢的两对夫妻,一出关就看见了神色沮丧的钱立封,还有他脸上那勉强的微笑。出了什么事不成?
几位睿智的长者并没有立即追根究底,反正,该他们知道的时候,小封会提的,没必要这么快就给他压力扛。回台北的车途,车里除了四张意犹未尽的老嘴皮张张阖阖的声音此起彼落,钱立封的嘴完全是被封死的。
直到安安稳稳的将四只快乐的老麻雀送进了家门,思虑沉重的钱立封这才对他们说!小戎失踪了!
“什么?!”
“你说什么?!”
四声惊呼,四道疑惑的瞪视,四张反应不一的表情。
“格老子的,那丫头又闯祸了?”陆航向来较秉持自家女儿总是蛮横不讲理的这方面来着眼。
“你们又斗气了?”女儿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做娘的王琼英毕竟比只在播种时出了一些力气的老爹多了那么几分的了解。
点点头,钱立封没有多废话,陆航可就捺不住了。“格老子的,小戎那丫头又无理取闹了?”反正,错的人绝对是自家女儿,错不了的。
“死老头,你是有听到小封说是女儿无理取闹的话了吗?”狠狠的砸了个怒目给胳臂向外弯的自家人,王琼英的气势一发不可收拾的锐不可当。虽然女儿的确是蛮横了些、骄纵了些、不讲理了些,可是,他这个做爹的有必要倒戈得这么彻底吗?
“我……呃……不是都……这样……吗……”结结巴巴的,陆航的气势像颗气球,波一声,硬生生的就被刺破了。
“是吗?”冷冷的笑了声,王琼英打住了就地行刑的冲动。
若不是瞧着人多,好歹也得给当家的留个面子,她绝绝对对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哼,夹怒带怨的,王琼英朝陆航递了个回家你就完了的决心。
哦哦,一心只想伸张正义,替男人国里的小伙子讨回公道,怎料到会替自己开出了一条死路,这下完了。陆航当下气短。
陆家夫妇明争暗斗了一场,女儿失踪的事儿反倒是没这么严重了。可是钱家夫妇却没这么善罢甘休。
“你给我们弄丢小戎?”钱立封他娘的脸就像是母夜又,火辣辣的朝他喷着怒焰。
不说小戎是从小看到大,早就像对女儿似的疼她、宠她,光是小丫头不只是合他们的眼,也合了儿子的眼,除了女儿外,更是私心的添上了未来媳妇的身分的捧在手心来对待了,这会儿却听到儿子将未来孙子的娘给搞丢了?!
“小封,这是怎么一回事?”四个人当中,就数钱立封他爹较理智,懂得在一团乱中追究前因后果。
儿子喜欢陆家丫头早就不是大秘密了,儿子对陆家丫头的好也是没话说,若说陆家丫头不见了,最着急的人当属自家儿子。
“是我不对。”坦荡荡的认了错,钱立封的懊悔显而易见。
“要不,还是我们不对。”喳喳呼呼的,钱立封他娘就是打定主意要对儿子恶臭着一张老脸皮。“小封,你又找小戎的碴了,是不是?”
反倒是王琼英心疼起人家的儿子来了。瞧人家小伙子脸上那副狼狈憔悴相,绝对是做了一整个晚上的白工,四处打探那条滑溜小泥鳅的下落去了。打小起,那孩子都是个洁净清爽的帅小子,曾几何时见过他顶着这么凄惨的面容出来见人?
唉,人家小伙子都已经这么尽心尽力了,她又何忍再出言苛责呢?再说,宝贝女儿行踪成谜固然是令人担忧,小封的心情绝对比他们任何人都来得低落与忧忡。
“小封,你别担心啦,那野丫头八成又不知道躲到哪里去穷搅和了,安啦、安啦,不出两天,她一定又跑出来烦人了。”话是这么安慰着,王琼英的心里也倒是真的这么想。
横竖小戎那丫头也跑不到哪里去。说起女儿的个性,好歹她这个做娘的也拿捏得到七八成,女儿爱玩归爱玩,倒也是挺细心的一个娃儿,从小到大不管参加什么活动,就算跟同学玩疯了,也一定会记得拨通电话报平安。反正总而言之一句话,倦鸟会归巢的。
钱立封的表情却不见舒坦。他知道小戎铁定是存心避着他,也知道迟早她会出现的。可是,不知道她的行踪,不知道她是否安全,不知道她的心里是怎么消失他的发飙情绪……他的心定不下来。
可是,她能藏到哪儿呢?狡兔有三窟,他连她的第四窟都翻过了,却抖不出她的行踪。
垂下了肩,钱立封的头顶罩上了一块闪着雷电的乌云,劈哩啪啦的愁雨密密的在胸口狂洒着。
连夜逃难到屏东,陆小戎脸皮厚厚的登门打扰了高中还算得上要好的同学。老同学的义气让她感动得红了眼眶,一通电话,不但三更半夜赶去车站接她,连好奇的细胞都塞爆了脑袋,可却问也不问她为何逃家,进了家门,担下了句“就将这儿当自己家吧”,便温柔娴淑的晃到厨房帮她煮宵夜。
对于老同学的体贴,陆小戎真的是乱窝心一把的,可是,她没有太多的时间伤感,她也没让自己闲着。天才亮,她就抱着老同学家那具红色的罗密欧电话不放。
一个上午,她打了好几通电话,没一通是拨给钱立封的,或者是拨给应该已经回到家的老爸他们。
陆小戎知道自己很孬,人家吼她,她不会吼回来呀;人家凶她,她不会凶回来呀,人家瞪她,她不会瞪回来呀。声带、脾气、大眼睛……这些东东,人家有,她又不是没有。可是,她又感受到十年前那种受了伤的痛楚。
十年前,青涩岁月,懵懵懂懂的领受到伤心,知道了什么叫心痛。十年后,领略成长,依旧懵懂的心却是更感伤心,痛意更深、更剧。
处在情绪激忿又沸腾的扰攘极限,她不想留在这里,留在台湾。如果不将距离拉开、拉远,她一定会坚持不了几天,尽管是心痛难捺,仍是会眼巴巴的赶回家。或许,给钱立封责备几句,或许,给老爸他们吼个几句,或许,又躲在棉被里面痛哭尽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