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杞人忧天吗?”他根本不信,她的神情,一看就知道是欲盖弥彰嘛。她愈轻描淡写,他愈是忧心忡忡。
“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啦。”
“小阁……”
“对不起,公敬,我们晚点再聊好吗?我觉得身体不太舒服,想先回房间休息。”倏地打断他的话,她歉然地对他勉强一笑,不让他有再多言的机会,静默地绕过他身边,迳自往房间走去。
此刻,她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也没有太多精力周旋在公敬的质问之中,她得好好地想想自己的状况,好好地想想医师的建议,还有,若手术结果不如想象般成功,往后的生涯该如何重新举步。
“小阁?”
小笠原阁没有回应他迟疑的低唤,微摇着头,俯下首,黯然着情绪踱回那可以供给她独自思索的小空间。
想一把攫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回来身前,想大声斥责她这种教人深感不安的沉默行径,想彻彻底底地将她心事重重的原因问个仔细,但,石黑公敬什么都没做,注视着她消失在廊尾,忿忿的一扬首,不假思索地冲向车库,上了车,死命地急踩油门,驱策着车子如箭般飞腾而出。
当在房里沉忖的小笠原阁听到猛烈的加油及引擎声,顿然清澄了神智,心焦急切地冲向院子时,只瞧见自扬长而去的车底排气管所释出的缕缕白烟。
她又惹他生气了!
☆ ☆ ☆
车子才飘出大门没多久,石黑公敬突然狠狠地踩住刹车,将车子停在路边。
他忘了自己在心里答应小阁的允诺——愈是气愤,愈不能飙车。但,他恨恨的一拳击向方向盘,眼里尽是阴鸷骇人的烈芒。
这几天,小阁相当的不对劲,她有事,而且蓄意在瞄着他,尤其是刚刚,他更确定这一点。
气、恼、怨、恨!百般滋味一古脑的全冲上了胸口,闷闷地压着他的坏情绪。
为什么?小阁心里有着苦闷,但她却不肯对他说?向他求援引他气、他恼、他怨、他恨的就是这一点。
重新启动车子,这回,尽管心情糟透,但仍将车速控制在标准时速里。方才飘驰的那几秒,已算是破了自己的允诺,他不能一犯再犯。驰驶在路上,脑海中的疑惑一波波的袭上全身。
究竟,小阁的心事为何?
☆ ☆ ☆
才慢慢地踱出诊间,凉子瞧了眼手中的取药单,甫抬眼,就教另一道斯文低沉的声音唤住。
“本田太太?”
停下步子,她侧身望去,“宫泽医师?”微弓身,她微眯着眼笑,“你好。”
“你好。”年轻有为的医师也相当得体的弯身回礼,“很抱歉,竟然这么冒昧的叫住你。
“哪里、哪里。”她仍是笑眯着眼,“宫泽医师有什么事?”她是区里这家小医院的老病号,小至发烧感冒,大至开刀生产,全都是光顾这家医院,不但医师护士都认识,连院长见了她与义一都会亲切有礼的寒暄一番。
其实这也难怪,因为院长是石黑家的远房亲戚,偶尔拜访石黑家都会碰上面,不熟才怪。
“请问,是不是有位小笠原小姐最近在府上做客?”
“小笠原小姐?”他指的是小阁吗?
“嗯,小笠原阁小姐。”说到她的名字,年轻医师脸上尽是腼腆的浅笑,“她是府上的客人吗?”
“是呀。”淡淡地点了点头,凉子仍是笑着,但眼底已浮起了若有所思的保留。
瞧宫泽医师的神态,似乎是对阁小姐颇有好感。宫泽医师是这所医院的耳科主任,而据她所知,阁小姐也不太常独自出门逛街,那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最近情形怎么样?没再恶化吧?”
阁小姐的情形?恶化?宫泽医师的意思是……“还算是不错呀。”她谨慎择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其实她也不必太担心,只要动手术,听力应该可以恢复个七八成,这我倒是有把握。”
动手术?恢复听力?凉子大惊失色,“宫泽医师,她的情形很严重吗?”
“严重倒还不至于,不过,耳膜受到这么巨大的撞击,多少是一定会有影响的,尤其她学的又音乐方面……”终于,他接触到凉子眼底的蓦然惊骇,心猛一抽紧,“该不会本田太太,你们都不知道这件事情?”惨了!
“现在已经知道了。”望着后悔多言的宫泽医师,凉子的面容愈来愈阴沉凝重。
阁小姐不过才住了几个月,竟然就受了伤,还严重影响到听力,这加害者,连猜都不必猜,百分之百一定是小少爷犯的案子,而他们全都不知道,任由她一个女孩子暗自忧伤着病情!
向来很少发怒的凉子握起了拳头,想重重地修理石黑公敬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孩子,狠想揍得他三天三夜无法座椅子。
三番两次地劝他少对人动粗,别成天都一副黑社会的粗莽相,他却拿她的话当是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上回伤了小文,因为他悔意极深,小文也不跟他多计较;而这回他竟然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伤了阁小姐?老天爷,这还得了吗?万一即使是动了手术,阁小姐的听力仍无法恢复的话,那她学了那么多年的大提琴及钢琴……她的未来呢?凉子不敢再往下想去了,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海伦凯勒的毅力与勇气。
天哪,这是什么孽呀!
☆ ☆ ☆
石黑公敬已经气她一个晚上了,他没再追问她的心事重重,却也像是对她失去了兴趣,不爱搭理她,她觉得很不习惯,也有点伤心。
像现在,他又想闷声不吭地出门了。
“公敬,你要上哪儿。”
嘴皮子动了动,隔了几杪,他才有些勉强地说:“果园。”
“那……”想要跟着去的要求再见到他的面无表情后,不自禁地吞回肚子里。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孩子气又兼带了些示好的意味,她将手中的甜筒递给他,“这个甜筒分你吃。”她爱吃甜食,而他总爱在她吃了几口后,便一脸贼意凑上前来抢食。
可看这情形,拗起性子来的他今天铁定是不会主动抢食。
“我不想吃。”
“可是……”她支吾。
听到她又开始吞吞吐吐,他不耐又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带着微忿的抢过她手中的甜筒,用力的踩着步子走了。
以为她没看见,临出门,他将抢到手的甜筒扔到门边的大垃圾筒里。
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待他消失在路口,小笠原阁走近垃圾筒,怅然的望着那支惨遭遗弃的甜筒良久……
眼泪是什么时候滑下脸庞的?她一无所知。
“怎么?他又惹你伤心了?”
“凉子。”轻呼一声,微恻过身,小笠原阁急忙拭着颊际的湿濡。
“别遮了,我都看见了。”轻叹一声,凉子苍老多皱的手拉着她白皙的小手,将她带到侧厅廊下,“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告诉你们什么?”她楞了愣。
“小少爷曾经伤害过你的事呀。”将略有回避的小笠原阁拉过来身边坐下,凉子不舍地望着她,“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都知道了?”是谁漏了口风?
“嗯,今儿个我到医院检查身体,刚巧碰到宫泽医师,他向我询问你的情形,我才知道。现在觉得怎么样?”
“很好呀,其实你别担心,没什么大碍的。”
“宫泽医师也这么说,可是前提是要你愿意接受手术呀。”凉子慈祥的眼里浮着犀利的探索,“既然动手术恢复机率颇高,为什么你不愿动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