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以她伶牙俐齿,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话方式,是不可能在谈话中落败,她会先和颜悦色地降低对方的警戒,才丢—下一颗炸弹,让人粉身碎骨。
这次她气得不轻,看来不给她吐吐怨气,她是不会原谅他。
“人家孟母三迁,我是牢房三迁,还有人守卫,真是好大的气派。”她嘲讽地说。
“你又对我爷爷做了什么?他走出门时几乎把地踏裂。”
她玩弄自己的手指爱理不理地道:“不会自己去问,我跟你很熟啊?”她怀疑他们祖孙俩是联合来惹她生气。
当初他自私地把“意外”全推到她身上,指责她,还派人严加守卫,不管怎么说,她都有资格给他气受。
杰森摸摸鼻子,闷声不响地杵在床边,任她嘲讽。
方胜男训了一会儿,发现他的反常,抬高下巴,不解地问:“干什么不说话?一点都不像你。”他应该是一副不赞同的神情,否则也应该被她逼得窘困,一副哑口无言的表情才是。
一点反应都没有,骂起来都不痛快。
杰森沉吟了半晌,犹豫地道:“刚刚……刚刚凯文有打电话给我。”
“他说些什么?有没有要回来啊?什么时候?明天吗?”她欣喜若狂地抓住他的臂膀摇晃,脸上充满期待。
望着她脸上少见的光辉,他心底浮起一股酸涩味,到嘴边的话直想就此咽下,或许他不该提起,因为他不想见到她因为凯文即将归来而喜悦,然而又很不忍心提醒她,凯文有别的女人。
其实他误解了方胜男的表情,她之所以雀跃,完全是因为只要那个杀千刀的损友一来,她就要给他一顿“粗饱”,谢谢他送给她的烂摊子。
“你爱凯文吗?”他语气艰涩地问。
被他猛然一问,她当场傻愣住。从来没有人问她这个问题,因为熟一点的朋友都晓得,凯文的真命天子是云平,她算哪根葱,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挡箭牌。
不过杰森到底是凯文的亲人,而且显然还不知道弟弟的性向,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总要通知凯文,得到他的同意才能公布,否则她这样冒冒失失地吐实,后果是不可预料的,她不想承担这个风险。
好吧,便宜那浑小子,本小姐再帮他一次吧。
她把手伸到背后,食指跟中指打叉叉,很无奈地道:“是啊,我爱他。”
“那你为什么当时要对我做那种事?”这女人存心勾引他吗?
“哪种事?”她随即想起晚宴上的法国式深吻,于是困难地解释,“你……你以为我想啊,我是生气啊!”
“生气?”他更加不懂了。
“对啊,气你无缘无故责备我,骂得我好像是什么浪荡女,亏我好心想帮你们举行的无聊宴会增加热闹的气氛。我什么都没做,你就气成那样,你前妻嚣张恶霸地羞辱、威胁你,你竟然无动于衷,任她奚落,你说公不公平?”
他语气淡然地回道:“她对我不重要,在我心中什么都不是,何必为她动肝火?”
“哼!”她不满意地撇开脸。
咦?不对,他的话经过推敲后,不就是她很重要,在他心中她是什么,所以才会对她生气,指她穿着暴露,行为开放?
方胜男讶异地回视他,发现他的脸有些微的红赧,碰触到这么隐私暧昧的话题,她也不禁脸红了,不过嘴巴还不饶人地啐道:“你……你脸红什么?我才该脸红,我……我不过觉得你太逊,才想帮你讨回公道。”
“这件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凯文要回来了,既然你还爱他,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不要因这插曲节外生枝。”他狠下心来,决定要让这意外云淡风轻地过去,尘封已久的心湖,就让它继续干涸吧。
听他迅速地撇清,她差点叫出来,心里头很不好受。
不能说她心里没有一点期待,虽然事情来得突然,但是她已准备勇敢迎接他带给她的感受,让他们之间顺其自然发展,谁知他竟然先打退堂鼓,让她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
“你要多收敛一下行为,对凯文好一点。”他忍着苦涩建议道。
她恨恨地瞪他一眼,话从齿缝中进出:“谢谢大哥,我会的!”
哼!敢捉弄她,还不知鹿死谁手呢!他要退缩,她偏要使出浑身解数追着他跑,让他无处可逃,跪地求饶。
他要她收敛,她偏要唱反调勾引他!
明明是盛夏,一股没来由的冷意却从杰森的背脊泛起。
第七章
“你要带我去哪里?”
方胜男望着车窗外的风景,由繁华的商圈,慢慢转变为污黑杂乱的地区。
前天他告诉她想为他们的婚姻尽一点心意,让她跟凯文之间有更多的共通点,帮助她更了解自己的丈夫。
因为她似乎不太了解凯文的某些事情,包括他为何要离家出走、跟爷爷交恶……
“这里是哪里?”她好奇地问,着迷地望着路上一些奇装异服卖工艺品的艺术家和流浪汉,还有几个打篮球的黑人。跟高雅整洁的住宅区不同,此处的墙壁有不少涂鸦,有些真的非常有创意。
“这里算是比较乱的地方,很多穷人和不得志的艺术家都在这里蛰伏,等待机会。”
“你好像很熟?”
“我跟凯文在这里出生,你说我熟不熟?”他将车停在路旁。
她不相信地从上至下打量穿着风衣的他,语气酸溜溜地道:“真的假的?我还以为你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怎么对这种地区有兴趣。”
“很通俗的故事,我爷爷反对我母亲,所以我父亲与她私奔,在失去经济来源和我爷爷百般的阻碍下,他们只能负担起这地方的费用。”他满怀情感地道,“直到现在,这地方的气息仍让我很安心。”
听起来像是很粗糙的爱情悲剧,不过身旁的男人一本正经,反倒让她无话可说。
“父母亲死后,我们被爷爷抚养,爷爷仍旧保持他老旧的想法,习惯掌权,甚至干涉孙子的婚姻。如果你想让爷爷承认,最好不要太忤逆他。”
意思是如果她想待在这儿,就必须讨安德鲁的欢心啰?
啐!她差点嗤笑出声。谁稀罕那栋冰冷的宅邸,还要她去巴结那个狗眼看人低的老头,一个不尊重别人的人,怎么可能得到别人相同的尊重?
安德鲁的行为只会突显他的无知,她绝对不会予以理会,不过她对杰森的处境感到好奇。她迂回地问:“这就是凯文离家的原因?”
“我想他没办法忍受爷爷对我们施舍的态度、眼中的鄙夷和言语上对我们死去双亲诸多的嘲讽和污辱,才会在帮公司赚进一大笔钱后潇洒离开。”
嗯,典型的凯文性格,不欠不拖。她凝视他黯然的双眼:“那你能忍受,所以才留下?”
他不发一语望着前方,不愿做出正面回应。
认识杰森也一段时间了,他的个性她多少也摸清楚一些,一旦触及他内心的私密,他就抿嘴不语,这时候就要等到他渐渐放松,才能再探问。
好吧!换个方向:“你爷爷一定把所有期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吧?”
“应该。”
“你喜欢这种死气沉沉、没有自由的生活吗?”
他又不说话。
“我猜你前妻一定也是他帮你安排的。”
杰森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包含一丝笑意。
她微嗔地骂:“你笑什么?我在为你抱不平耶。”
“我只是要你知道你的处境,凯文跟爷爷之间的过节,你或许可以帮忙。”而不是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总是想了解他。虽然这会令他觉得愉悦,但每每忆起她和自己的身份他会更丧气,他不想给自己无望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