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在此时此刻,号称是寂云派镇妖之塔的锁妖塔,却叫一个狐妖女给挑了,这事若是传出去,不但靳玄威名扫地,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门派,将被众人唾弃,而他立派的计划也将一败涂地。
盯着牢门上破裂的符印,靳玄脸色十分难看。妖女逃走,他们是三日后才得知。
他神情沉郁,整个人笼罩一股寒冷之气,站在后头的净风和净雷也是一脸沉重。从当初穷得揭不开锅,一路跟着师父走来,师父花费的心血和努力有多么不易,他们是最清楚的。
锁妖塔能压制妖气,周围更是设下九环阵法,阵法一关连着一关,关关相连,至今还没有妖怪能破此阵,是师父出师以来在江湖上的第一个代表作,却没想到,今日却被一个狐妖女给破了。
靳玄沉默良久后,终于叹息一声。
「是为师大意,低估了妖女,没想到她如此厉害,破阵只花了三日。」
净风好心更正。「不是的,师父,妖怪们说,妖女破阵,不过眨眼功夫。」
净雷察觉师父身上冷肃的气息陡然降了几分,暗叫不好,接口道:「妖怪的话哪能当真?肯定是有人从外头动了阵眼,坏了阵法,妖女才能乘机逃走。」笨哪!阵法是师父设的,这么丢脸的事,哪能说破?
净风奇怪道:「这更不可能,若是阵法失效,妖怪早就跑光了,哪可能留下来等咱们来审问?」
净雷眼角抖了抖,沉默地看着大师兄。
靳玄忽地冷笑。「锁妖塔关不住妖,这事若是传出去,以后谁来找咱们收妖?怕是又得喝凉水饿肚子了。」
二人闻言打了一个激灵,净风立即改口道:「师父,依徒弟看,肯定是有人动了阵眼,才让阵法露出破绽,让妖女出逃,此事必须保密,暗中调查才是。」
你总算开窍了。靳玄和净雷二人颇感欣慰地睨他。
靳玄点头。「正是如此。你二人传令下去,自今日起,所有弟子不可靠近锁妖塔,违令者,逐出门派。」
「是,师父。」
「净雷,随我来。」靳玄丢了句,便转身出塔。
净雷跟随其后。
「师父,现在怎么办?」净雷低声问。此时四下无人,师父唤他,必是有事交代。
「捆妖绳不见了,必是追那妖女去了。」
「师父有办法追踪妖女?」
靳玄勾唇一笑。二徒弟是个心思灵活的,不像大徒弟一条筋,只需点一句,就能明白言外之意。
「不错,为师有办法将妖女捉回,我不在时,你留下看着。」
净雷聪颖,处事圆滑,有他在,靳玄较能放心离去。这次妖女出逃,不用他吩咐,净雷早已遣开其他弟子,不让消息外漏,掩人耳目。
「师父放心,此事至关重大,徒儿知晓轻重。」
靳玄点头。「去吧。」
待净雷离去,靳玄单独进了屋,此地是开坛作法之地。
他将坛上的黑盒子拿来,打开盒盖,里头放着另一条绳子,这条绳子是黑色的,与红色的捆妖绳不同,它更粗,也更长。
靳玄拿出笔,沾上黑狗血,在符纸上画出咒术,点火烧成灰,撒在黑绳子上,一声喝令。
「起!」
原本躺在盒里的黑绳子还是一样平躺不动,一点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靳玄沉声道:「起来,别装死。」
黑绳子不为所动,继续在黑盒子里躺尸。
靳玄气笑了。寂云派的法器,一个个气性大得很,其中就数这条伏妖绳的气性最大。
「不起来?行,你老婆跟人跑了,你不想追回来就算了。」
此话一出,原本躺尸的黑绳子跟打了鸡血似的立起来,形如蛇身,激动地蠕动绳身。
「她跟妖女跑了,不想看到她被妖女斩断,就快点去找!」
伏妖绳的上端猛然涨大,宛若一条眼镜蛇,跳下坛桌,直冲门外。靳玄冷哼,一甩袍衣,飞身跟去。
*
第2章(2)
瑶娘本是大家闺秀,她相貌秀美,性子婉约,出门在外,身边皆有丫鬟、嬷嬷跟随。
她与丈夫相识那一年,刚好满十五岁,那时他是个穷小子,一无地位,二无财势,本不该有交集的两人,却因为路上一次意外,让两人生出了缘分。
他抱着她,跳下失控的马车,滚了好几圈,她除了受到惊吓,身上未伤分毫。而他就不同了,以肉身护她,尖石和荆棘划破皮肤,刮得他浑身是血,伤痕累累。
他救了她,却不置一词,在嬷嬷和丫鬟扶住她后,他默默退开,无视于背上的伤口,去将惊马找回。
因为此事,她从此记住了他,这个马夫梁伯的儿子。
厅堂上,爹爹怒不可抑,马夫梁伯则跪在地上。少年本该受罚,瑶娘极力向父亲求情,最后功过相抵,总算把这事揭了过去。
从此,少年眼中也有了她,彼此心里,情苗滋长。
他们相爱,但是门不当、户不对,这注定是一场不受祝福的爱恋。
瑶娘不在乎他的出身,顶着被爹爹断绝父女恩情的压力,与他拜了堂。她愿意和他同甘共苦,做一对恩爱的平凡夫妻,一生不离不弃。
「瑶娘,为了你,我要求一个功名,让你永享富贵,再不受世人耻笑。」瑶娘为了嫁他,被家族离弃,他不甘心,要为她搏一个前程,叫世人从此只羡他们。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我只在乎你。」瑶娘看似柔弱,其实心有主见,她要的,从来只有他一人。
然而,男人要的比她更多,他不仅要瑶娘,也要功名。一张征兵令,让他决意从军。
「等我。」他对瑶娘说,毅然转身,投入军武。
两年过去,瑶娘日盼夜想,终于等到丈夫回来,他不但带回功名,同时,也带回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肤白似雪,貌美如花,而且,她是官宦之女,身分高贵。
「瑶娘,她救过我,我不能负她,你能明白吗?」丈夫抓着她的肩,殷殷期盼的目光,请求她的谅解。
瑶娘没有哭闹,她只是沉默而麻木地看着他,胸口钝钝的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失去。
你不能负她,却负了我。这句话瑶娘没说出口。
报恩的方式那么多,丈夫却独独选择以身相许。瑶娘不笨,她知道,丈夫娶这个女人,是因为这女人有手段,能帮助他往上爬,她更知道,这样的女人,绝对不甘只做个姨娘。
半年后,瑶娘带着一纸休书离开夫家,从此过上逃亡的生活。
她看似柔弱,其实心志坚强,并非离了丈夫,她就活不下去。
相反的,逃亡经验多了,她也懂得在衣裤内缝上暗袋,把所有盘缠都贴身带着。
她学得很快,学会在市井上跟摊贩讨价还价,学会每到一个地方,先观察之后再做打算,学会不引人注意,懂得低调,更学会了赚银子养活自己。
这一年来,她也算见过不少世面,开了不少眼界,若非那女人派杀手追杀她,她早就找个地方自立自足,安定下来了。
瑶娘离开锁妖塔后,来到镇上,把暗袋里的金叶子兑成碎银铜钱,宿在一间客栈。
这一路上没人追来,只除了那一条死缠烂打的红绳一直跟着她,赶不走也打不死,逼不得已,她也只好带着它一起走。
在客栈吃饱喝足、洗浴后,她好好地睡了一觉,隔日早上醒来,她打了个呵欠,缓缓坐起身,正要揉揉惺忪的睡眼,坐在桌旁的男人,向她打了个招呼。
「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