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温醒怀为人太过和善,教学生是有教无类,谁想来都能来,可是一遇到有人叫穷,想拖欠一、两个月学费,他虽面有难色却狠不下心拒绝。
这一拖再拖拖到「忘了」,还厚着脸皮蹭上顿饭,长久下来也是不小的负担,脸皮薄的温醒怀依然不好意思开口催讨,像陈三娘这样的人家就故意欠着,欺负老实人。
「这……呵呵,时候不早,我们要赶着去卖豆腐,回头再聊……大妞,走了,还看什么……」再看也是别人的,没她的分,人家早被相中了。
大妞一看再看温颜身边的少年,如果不是被她娘拉着走,都想往人家身上扑,一诉衷肠,「娘,我和锦年哥哥说说话……」一句也好,她好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
「说什么说,就你那长相人家瞧得上眼吗?别给老娘丢人了。」她还有自知之明,落难的公子仍是天上星星,不是他们高攀得起的。
「娘……」
「走了,还卖不卖豆腐,一会儿卖不完,看你爹会不会打死你……」银子最实际,不咬人。
晨雾中,陈三娘母女越走越远,两人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听不见,消失在渐渐散开的白雾里。
温颜两人也继续往山里走,一边走一边说话。
「还叫你锦年哥哥,真是不要脸,大妞都比你大一岁呢!」她怎么叫得出口,听得人都起鸡皮疙瘩了。
「我不是童养夫。」少年气闷的跟在温颜身后,面色潮红,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明明身子不好的人是温颜,可是在一个冬天的进补后,反而她比邻家少年的气色还好,爬起山来健步如飞。
「风锦年,你是傻的呀!别人胡说一通你也当真,你要是觉得太早定下婚约,你解除不就得了。」
真当她非他不嫁呀!外面那么大,她迟早有一天要走出去,看看这世界,没婚约在身正合她意。
一听要解除婚约,风锦年急了,连忙捉住她的手,「我娶你,温颜,我只喜欢你一个。」
风锦年的爹风长寒原本是世家公子,住在五进的大宅子里,家族庞大、人口众多。
风长寒是嫡出的孩子,无奈其父宠妾灭妻,偏爱侧室,在侧室的算计下,身为嫡长子的兄长因病暴亡,身后只有一妻一女,而他则被诬陷对庶母起了不轨之心,遭盛怒之下的父亲逐出家门。
幸好其母将其私房和首饰全给了净身出户的风长寒应急,这才买下一座宅子和百亩田地供人佃租,有些许银两傍身。
只可惜他颇有些书生意气,不能忍受名声被毁,更不愿承认这无稽的罪名,郁结在心,一病不起,成日与药为伍,缠绵病榻。
心结不解吃再多的药也好不了,上好的宅子和田地也因为看病吃药而一样样卖掉,最后只好搬到天坳村。
那年风锦年八岁,就搬到温颜家隔壁,他们手中尚有余钱,将残破的农家改建成二进院,留着一仆妇一婢女侍候,只是坐吃山空,后来仆妇和婢女也养不起了,放她们走了。
去年冬天特别寒冷,大雪封山,刚考过府试的风锦年打算隔年春天再考院试,若能考进官学,便成为年纪最小的秀才老爷。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他爹的药没了,没法出山买药,就这么熬死在床上,死前怕妻小无人照料,便和隔壁心善的温醒怀定下儿女亲事,盼温醒怀能多看顾一、二。
但是温醒怀也是个黍麦不分,人情世故少根筋的人,为了帮忙风家的丧事竟把高烧的女儿独留在屋子里,她因热而踢开被子,活生生冻死了,大半天无人得知她已死去多时。
等温醒怀想到女儿该吃药匆匆往回赶,却见女儿站在灶台前,升火熬着米粥,没灶台高的孩子将切碎的腊肉放入粥里一起煮,面无表情的看着提着药包与她对望的父亲。
那时温颜已经不是原来的温颜,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她是无国界医生,以及国际排名前三的杀手,她被卷入公共汽车爆炸案,当时车上有恐怖分子安排的人肉炸弹,她根本逃不掉,全车二十七人一起炸成肉块。
「好了,我知道了,你激动个什么劲,把手放开,我们早点进山好早点回去,你下午还要上课。」毛都还没长齐就想娶老婆?等他见过的世面多了也就不稀罕她这个小村姑。
温醒怀的学生以七岁以下的居多,对于他们的安排是,上午上课,到了下午便练字、背书、复习教过的课文。
而几个年纪大又有上进心的孩子则另外再教四书五经,制艺作文,风锦年是其中之一,也是书念得最好的一个,连天坳村村长都寄以厚望,主动帮他出午膳费用。
要不是被他爹耽搁,今年三月天坳村又出一位秀才郎,不用等到守完三年孝再考。
「温颜,你真的认识草药吗?」
他本来一直以为要上山采蕈菇,谁知道进山前她说还要顺带找草药,他就纳闷了,她什么时候认识草药了?
在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全身裹得紧紧的,不肯踏出房门一步,彷佛一出门就会冻成冰棍。
二月初五,天气乍暖还寒,越往山里走越觉得山风冻人,他手上套着温颜为他做的露指兔毛手套才暖和一点,脚上鞋子里也是塞兔毛,但不是皮制的。
去年冬天太冷了,两个孩子馋肉了,身子好一点的温颜就教小未婚夫设陷阱捉兔子,两人也算好运,捉到一大两小的兔子炖肉吃,两家四个人刚好吃一顿。
大的兔子剥了皮给脚小的温颜做了一双免毛皮靴,两只小兔子的皮毛做不成一双男孩的靴子,温颜灵机一动便照着锦年的手画了手形,前后两片缝在一块便成了手套,做成露指的款方便他练字或做其他杂事。剩下的兔毛也没多少了,直接塞入他的布靴子里,至少保暖些,不会冻着了,物尽其用。
「一知半解。」
她穿越前学的是西医,开膛剖腹不在话下,可是对于中医就是雾里看花,几种常见的中药倒还识得,像金银花、连翘、鬼针草、黄花地丁、三七等,像黄精、石斛、当归、天麻、红景天这一些药材,就算她瞧见了也认不出来。
不过她穿越过来之后有恶补了一下,能认得的种类更多了。
「嗄?」他愕然。
「收起你错愕的表情,一知半解就不能挖草药了吗?你爹临走前送了我爹一箱笼的书,其中就有两本医书和一本草药简要,药草书上记载了上百种常用药草,还附上草药和草药形状的说明,人没傻就能找到。」
「你看过书了?」他记得爹生前常翻阅医书,久病成良医,爹想治好自己,只可惜……事与愿违,风锦年面色怅然。
「看过了。」这不是废话吗?要是没看过她也不会来找药材啊。她得好好地引导他,让他开窍,别问些傻问题,也别像她爹一样成了死脑筋的人,不知变通。
风锦年放心的吁了口气,「温颜,山上危险,有吃人的野兽,我们不能进得太里面,安全为上。」
「嗯!知道了。」罗嗦。
温颜口头敷衍着,心想若能打头狼或獐子就好了,家里缺钱,她又想吃两口肉,整个冬天憋坏了,嘴馋。
「温颜,你看那边的枯木上头,长了一片白白的是不是菇子?」风景年指着不远处一棵倒木。
「咦!你眼睛真利,那是平菇。」数量还真不少,能采半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