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占地颇大,办事厅在前院,正面看去有八九间房,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涂胜便带着她进入其中一间房。
于悬已经坐在案后,案前站了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听见脚步声,回头望去,诧道:「都督还有弟弟吗?」
于悬皮笑肉不笑地道:「伏刚,看来你能干到北镇抚司镇抚使,凭的是祖荫。」
「说笑的,都督。」伏刚忙陪笑,可是目光还是在洛行歌身上打量,朝她抱拳。「见过,县主。」
洛行歌轻点着头,不禁想原主的知名度真高,她都不用自我介绍,人家都知道她是谁。
「真不是我要说,县主往都督身边这么一站,两人真是般配,果真是天上一双,地下一对的璧人,只是……有点雌雄莫辨了。」伏刚嘴贱,佯装没瞧见涂胜警告的眼光。
涂胜暗自哀嚎,这些人存心不让他们这些底下的人好过。
洛行歌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面前的黑檀大案突地往前飘移,速度快得让伏刚来不及反应,不偏不倚地撞在他的腰上,痛得他嘶叫了声。
洛行歌顿了下,目光慢慢转到导致大案飘移的凶手身上。
于悬笑眯眼,看着怪叫的伏刚。
照大案的移动轨迹,可以证明确实是他让大案飘移,但这大案……不轻吧,怎么飘得那么快?
等等,刚刚那个人说了什么才教他失控行凶?
雌雄莫辨?这是指他,还是指她?
可不管是指谁,不过是无伤大雅的一句形容而已,有必要让大案飘移撞人吗?
「都督,长得好看,夸两句又怎么了?」伏刚捣着腰,嘴巴还是很挑衅。
于悬都还没吭声,洛行歌已经接了话,「对呀,夸你好看不行吗?」
「就是、就是!还是县主明理。」伏刚很自然地退到洛行歌身后,一切有她挡着,他安心多了。
「还不滚过来说明昨日的案情。」于悬面上带着笑意,眸光如刃地扎了过去。
伏刚顿时觉得他家都督对县主诸多包容,往后自己要是有什么不吐不快的话,得要忍到县主面前再说,肯定大事化无。
确定了于悬不会再出狠招,他从洛行歌身后慢吞吞地走到案边,指着案上半个时辰前他从温家带回的人那问出的口供。
「大伙说的都差不多,毕竟一般的宴席都是那个样子,几个管事婆子也说了,府里头并没有出现眼生的下人,整个盘査下来,口供一致。」
于悬听完,压根不意外,把温家下人押回纯粹是做个样子,给温家一个震慑罢了。
「至于温弦……本是要问审的,可他突然吐了血,我便作主找了大夫,大夫说他伤及脏腑,可我什么都还没做。」
说到这事,伏刚觉得呕死了,他还没用刑呢,那小子就倒下,还伤得那么重,搞得大夫看他的眼神满是责备……关他什么事?
一旁的洛行歌抽了口气,忙问:「严重吗?」
伏刚不解她怎会问起这事,照实道:「大夫说得要静养个一两个月,还开了药方,只是我没让人给他熬药,想着到底要不要让他先回府静养。」他是担心温弦死在北镇抚司地牢里,这笔帐就记在他头上,可天杀的他什么都还没做。
「赶紧的赶紧的,送他回府静养,如果需要比较珍贵的药材,跟我说一声。」洛行歌内疚极了,她实在太不知分寸,怎能对个外行人下重手,自己真是太糟糕了。
伏刚闻言,不由看向顶头上司,而他的顶头上司却是置若罔闻地看着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供词。
那……县主的要求,他是要当没听见,还是当没看见顶头上司的反应?
这对夫妻,想法能不能统一点,让他很难办差耶。
「下去吧。」半晌,于悬才淡声道。
伏刚如蒙大赦,拱了拱手,快步离开。
「等等,你记得让人赶紧送他回去,要快!」她一点都不想背负防卫过当致人于死的罪名,她会内疚痛苦一辈子的。
「不用。」
洛行歌顿了下,回过身瞪着于悬。「要,而且要快。」
于悬缓缓抬眼,淡道:「这儿是由我作主。」
「是你作主没错,但我是凶手啊,我快要害死人了,你不能妨碍我救人!」明明还有救,没有不救的道理。
「死不了。」
「不是,话不是这么说的。」洛行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强迫自己缓下心神,对他动之以情。「于悬,不管怎样,人是我打的,他现在吊着一口气,让他先医好了伤再逮回来问审无妨吧,而且……你是我相公,你帮帮我嘛。」
「现在知道我是你相公了?」
洛行歌眨了眨眼。「你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我利用你什么似的?」彷佛派得上用场就叫他相公,没用处就把他扔一边……她是这种恶女吗?
「是我想岔了?」
「你……我……我觉得我们必须谈谈,我没打算利用你什么,我纯粹只是想弥补我犯下的错,虽说他是轻薄了我,但我也确实打了他,真要审的话,把他治好了再审再论罪也是可行的,况且他跟温玫的死无关,你不该一直押着他。」保外就医懂不懂,等医好了看是要审还是要罚都可以。
「你的意思是我利用权限故意扣留他?」于悬声薄如刃地问着。
洛行歌张了张口,本来想说「对」,但他的神色让她意识到,这个答案一说出口,她很可能马上被轰出衙门,所以她努力斟酌,寻找着更贴切且委婉的字句。
可是……好难,因为他根本就是以职权之便,行关押之实。
「其实……应该是说……呃……」
「我就是。」
「……嗄?」
「我就是故意,如何?」
哇……好大气,好寻衅啊,够嚣张。「可是……你为什么故意这么做?」
「你问我为什么?」于悬蓦地站起身。
洛行歌吓得退后两步,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身高差,让她突然产生压迫感。
「他轻薄我的妻子,难道我还不能对他如何?」
洛行歌轻呀了声,总算明白他这是替她出一口气,心底有点暖,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我也打了他,等他伤癒再审……」
「我还没动手呢。」
他也要插一脚,那温弦还能活吗?「别……这样不好,我都不介意了。」
「你不介意,我介意,我的人是那种混帐能随便碰的?」
洛行歌咽了咽口水,觉得他俩之间的氛围又开始古怪了起来,加上他靠得太近,她开始莫名害羞。「冷静点、冷静点,其实真的没有那么严重。」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说她是他的人时,远比说她是他的妻子还要让她难为情。
「没那么严重?」于悬贴得很近,笑得很冷。「你知不知道一旦你被拉进阁楼,哪怕什么事都没发生,你也极可能被关进我于家的祠堂,青灯伴古佛一辈子?甚至是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人世间?」
「这……这么严重?」洛行歌呆住,她真的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所以你说,他该不该死?他明知道你会落得什么下场,却还是要招惹你,你还想救这种混帐?」
洛行歌垂着脸,思索片刻,抬起小脸,坚定地道:「先医好他,再论罪行罚。」
「妇人之仁,早晚有天会要了你的命。」
「不会啦,往后我会更小心的。」以前不懂就算了,现在已经知道江湖险恶,她也不会傻得半点防备都没有。
「小心?」他哼笑了声,鄙视到了极点。「一个行差踏错就万劫不复,太多事不是你小心就能避开,更不是你不去招惹就不会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