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希望称心与雁皓轩的事被父皇发现,回宫以来,一直代为隐瞒,可父皇眼线众多,他只怕纸终是包不住火。
「听说她回宫以来一直闷闷不乐,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妹妹从小在外面长大,自由惯了,待在宫中总是觉得沉闷无聊,」呼兰琛云淡风轻的笑道,「父皇不必担心,将来她嫁了人,便好了。」
「说的也是,也该是时候给她找一个驸马了。你在朝中挑几个适龄的官宦子弟,看看她有无中意之人。」
「是。」呼兰琛点头答道。
「若她没有中意之人,也不必勉强,」呼兰拓意味深长的说道,「若是她在外面游历时,遇到了什么别的人,只要她喜欢,无论身分地位,你替他们作主便是。朕西去之后,这个妹子可要你多费心了。」
呼兰琛忽然觉得鼻尖有些微酸,想到父皇这般疼爱妹妹,可妹妹却全然不知情,这让他很是难过。
可父皇若知道妹妹爱上的是前朝废帝,还会同意她不顾身分地位,与雁皓轩在一起吗?
他只感到十分无奈,身为兄长,也不知该如何抉择才好。
称心坐在游廊上,看着御花园中枫叶渐渐红起来,映在湖中,形成明媚的颜色,她的心里总算感到一丝暖意。
自从回到周国宫中,她觉得自己整天如行尸走肉一般,失魂落魄,彷佛什么也提不起兴趣、怎么也打不起精神。
太医来看了她好几次,也诊不出什么病因,其实她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
很久以前,她养过一对小鸟,母鸟病故后,公鸟不食不饮,最后啼歌而亡,小时候她很是不解,现在终于懂得那种痛失爱侣的哀恸。
她只怪自己的定性不够,分明只是因为好奇想去静和庄看看,却泥足深陷至此,她果然好没出息……
「启禀公主,太子殿下派人送来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家中公子的名册,」随侍宫女禀报道,「还有新科状元榜眼探花的名册,请公主过目。」
「名册?」称心只觉得不解,「为何要送这个过来?」
「公主不知道吗?」宫女微笑,「这是老规矩了,通常送上这样的名册,便是要给公主挑驸马了。」
「什么?」称心愕然,身子顿时一僵,「怎么……怎么会这般突然?」
「太子殿下说,皇上久病,宫中也需要喜事来冲冲煞,再说公主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终身大事也是拖不得的。」
「太子殿下驾到——」此时忽然传来太监的通传声。
没过一会儿,便见呼兰琛自游廊那端匆匆走来。
「皇兄。」她起身上前,「今天……怎么有空?国事都处理完了?」
自从由静和庄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因为赌气,与大哥甚是疏远,可她终归是善良之人,懂得体谅别人的难处,心中对兄长的那一口怨气也终归还是消散了。
「方才我叫宫人给你送来了名册,」呼兰琛看着她,「你可是看过了?」
「还没来得及看。」称心答道。
「这意思你也该明白吧?」
「皇兄,我年纪还小呢。」她敷衍着,「不着急。」
「你都十八了,通常十八岁的女子,都能当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那是民间女子,无夫无子无以为靠,我如今是公主,我怕什么?」
「你该不会还在想着静和庄吧?」呼兰琛忽然道。
称心心中一震,然而表面上却依旧淡笑着,「皇兄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方才我去了父皇寝宫中,他的病况似乎更严重了,恐怕是拖不过这个月了……」
说起来,她跟父亲的感情十分淡薄,甚至是恨他的,可此刻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莫名的难过。
「婧儿,你也该去父皇寝宫里探望一下了,父皇很是惦念你,他说如果西去后,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
称心眸中有些酸涩,曾经,她心如磐石,并不打算原谅父亲,但她发现自己远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般狠心。
「为我挑驸马,是为了给他冲喜吗?」她忍不住问。
「冲喜这种迷信的事,有谁会相信?」呼兰琛涩笑,「婧儿,你还不明白吗?是父皇担心你的下半辈子,想在临了前看见你得到美满归宿。」
这份好意,她真是承受不起,彷佛领了这个情,就对不起故去的娘亲,可是她又怎能不动容?毕竟血浓于水啊。
「你这寝宫倒很是清雅,」呼兰琛忽然四下打量了一番,叹道:「难怪都说这里是宫中最好的地方。」
「最好的地方?」称心不明白皇兄为何忽然有此感慨,「比皇兄的东宫还要好?」
「这里是前朝废帝少时的住所,你知道吗?」他石破天惊地道。
「什么?!」所以雁皓轩小时候就住在这里吗?!称心不由得瞪大眼睛。
「前朝废帝还是皇太孙时,雅国上下无不宠溺,特建了这天底下最好的寝宫给他,可是现在父皇却把这里给了你,婧儿,你还不明白父皇对你的心意吗?」
她怔住,指尖轻颤起来。从小到大,她不曾获得如此殊荣,原来受宠若惊的感觉,竟是如此。
她彷佛在忽然之间看到了镜子的反面,发现了从前不曾注意到的微妙细节。
「大哥也不想强迫你,毕竟你尚有心结未解。」呼兰琛又再次叹了口气,「可是,父皇临了的这一段时间,大哥希望你去看看他,不说随身伺候、尽子女的孝道,但也别老是躲避不见。算是大哥求你了……」
她能拒绝吗?毕竟无论是从纲常伦纪上,或她此刻的心境上,都无从拒绝……
「你好好想想,大哥还约了朝臣议事,这就走了。」呼兰琛站起身来,像是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完,但终究忍住,让她自己去体会。
第10章(1)
一早起来,称心就心神不宁的,梳妆时首饰盒子滑落在地上,项链断了绳,玉珠子散了一地,彷佛是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宫中会有变故发生。
「启禀公主,皇上召见。」
才用了早膳,爹爹便派了近身大太监来传唤她,这是史无前例的事情。
平素她不愿去给爹爹请安,爹爹也不曾强迫过她,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难道……爹爹真到了寿终之际,回光返照之时,所以特意传她去见最后一面吗?
称心不由得有些不安,按说,爹爹的生死她本不关心,可临到头来,她发现血浓于水,对于父亲,她还是做不到铁石心肠。
匆匆换了宫装,往皇帝的寝宫而去,在回廊上,她遇到了好几个太医院的主事,皆是神色仓皇,看样子父亲的情形的确不太好。
称心随着总管太监入了内殿,龙榻前,帘帐低垂,隐隐约约的,可看见父亲斜靠在枕间,有宫人在给他喂药。
「儿臣参见陛下。」称心跪下施礼道。
她一直不习惯叫父皇,总是称「陛下」,故意疏远至极,但爹爹也由着她的性子,没有纠正她的称呼。
「婧儿来了,」呼兰拓和颜悦色地道,「用了早膳没有?」
虽然呼兰拓已经强打起精神,但仍可听得出他的声音实在虚弱,与从前宏亮骇人的嗓音截然不同。
「陛下可是龙体欠安?」她索性问道,「不知一大早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你这孩子,怎么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呼兰拓叹了口气,涩笑道,「就不肯好好陪朕说会儿话吗?」
「儿臣……只是不解。」她总觉得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四周的气氛不会如此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