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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担心,我没有答应他。”她缓慢的回答,笑容更加苦涩。在与那个令人气愤的男人相处间,某些情愫已经超越了能够容许的范围。或许她才是众人口中的淫妇,虽然没有勇气答应他,心里却有着深深的叹息。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缛。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她是拒绝了,但是心中有着悲伤。不能确定她的拒绝是因为懦弱,还是因为不愿意违背先前对丈夫的承诺。在丈夫并非良人时,她是否就必须认命的一辈子守着那些妇德妇戒?

  心里总会怀疑着,当丈夫三妻四妾时,女人就必须固守着三从四德吗?千年以来,女人的命运就是如此。她的心早已流离失所,今生只剩下空壳,她什么都不能给予沈故宇。

  姊妹两人在亭子里沉默着,亭外的熏风暖暖的吹着,回想起数年前在荷花池畔见到那场惨剧的时候。是不是早就预言了,悲哀的情绪难以被遗忘,久远之后还听得见那句嘶喊--

  朝闻道,夕死可矣!

  那句嘶喊,彷佛是一句咒语,在今日仍旧苦苦纠缠着。 

  第九章

  整座京城鄱在流传着关于芙蓉的耳语,无数的文人加入咒骂,写出一篇又一篇不留情的诋毁,加入讨伐的行列。

  杨月季低垂着眉睫,注视着裙角压边的绢绫。与男人说话时,不能直视对方,必须低垂着头,谦恭柔顺,这是她从小就知晓的事情。

  程先生坐在卫府的主位,其它几个小有名气的文人坐在一旁,卫廷义则是一脸的兴奋,因为能够与这些文人共处一室而感到荣幸。他们正在讨论有关芙蓉的秽行,言之凿凿的咒骂着,引经据典的诉说着,芙蓉有多么该死。

  这是月季十分熟悉的场景,她总是在男人们谈论时,柔顺的站在一旁,像是在等待着差遣。其实,是在等待着赞美。她知道男人们的话题会转回她身上,以称赞她的知书达理做结。

  不久之后程先生的视线果然回到她的身上,她虽然低垂着头,却能够掌握四周的一切,知道适时给予反应。

  “卫夫人,关于替卫府盖牌坊的事情,朝廷已经表态,再过不久就会拨下银两,到时就可以替卫府的几位贞烈女子立牌坊,以兹表扬。”程先生微笑着,看着月季。

  她诚惶诚恐的褔礼,看来不知所措。“多谢程先生大力奔走,婆婆若是能够言语,必定会感激涕零。”她想起躺卧在床上的李氏,在芙蓉逃出府后,李氏就卧病不起。

  “别如此客气,卫府也多亏有你,才能够维持着清白的声誉。是你的事迹感动了朝廷,相较于水芙蓉的秽行,你长年照顾重病丈夫的节操令人钦佩。”程先生赞许着,托辞天色已黑,从木椅上站起身来,领着文人们告退。

  卫廷义鞠躬哈腰的送客,没有想到没落的卫府还能有文人齐聚的盛况。如今朝廷也对卫府有所眷顾,要是贞节牌坊再建造完成,卫府说不定又能恢复先前的繁盛。

  月季在门前恭敬的送客后,缓慢的收敛起脸上柔顺的表情,挥退身旁的丫鬟、奴仆,独自走回距离卫府主宅甚远的院落。一路上淡淡的月色洒落,照在她秀丽面容上,看来竟有几分的诡异。

  院落是她与卫克勤的住所,是她执意挑选的,与主宅隔着一处茂密的树林,她告诉所有人,不能行动与言语的克勤必须在清幽的院落里休养。众人尊重她的安排,很少去打扰他们,只有特定的丫鬟会在清晨时而来收拾,除此之外整座院落是死寂的,彷佛一座牢笼,无人能够逃出升天。

  月季敛着裙走入花厅,推开沉重的木门,扑鼻而来的是难闻的气味。那是药品放置过久后发出的奇特味道,通常可以在久病的病人身上闻到。

  华丽的床上端坐着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那男人的眼窝凹陷,颧骨突出,更显出那双眼睛的诡异。他镇日睁着那双眼,像是在控诉什么般,瞪视着人间。

  “夫君,今日过得好吗?”月季轻声问道,面容上有着淡淡的笑。

  卫克勤没有办法回答,自从几年前的伤害后,他就形同废人。他的视线追着月季的一举一动,不肯移开。看得真切些,那双眼里竟还流露着类似恨的激烈情绪,不能抒发的情绪像是闷烧的人,烧得那双眼几乎通红。

  月季缓慢的褪下身上的簪饰,注视着床上不言不语的男人,唇畔的微笑更深了,变得有些奇特,令人看了不舒服。她褪下一件又一件复杂的衣裳,那些衣服如此繁复,像是永远也脱不完。

  就像是那些繁文缛节,总是每代的推陈出新,束缚了真实。然而,表面的华丽遮蔽了内在的污秽,如果善于掩饰,旁人将看不出是非。

  “他们在谈论着关于我的事情,那座牌坊就要开始动工了,我为你们卫府争了面子。你娶了我这个节妇,应该感到荣幸的。”她轻笑着,松开盘了一整日的发,黑发披散而下。柔软的身段靠近了床上的男人,她的眼光闪烁,像是一头若有所思的狡诈猫儿,在旁人面前柔顺的模样,在此刻荡然无存。

  “芙蓉逃出卫府,所以她是淫妇。他们急着要制裁她;而我留下来了,我留在这个冷清清的宅子里,守着你这个废人,所以我是节妇。”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嘴角的微笑变冷了,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这就是她所能得到的,一座没落的宅邸,以及一个需要她照料一辈子的废人。她用青春芳华换来的,就是如此悲惨的岁月。

  当然,在旁人之前她不曾抱怨过一句,看来那么的无怨无悔,那么的惹人心怜,在众人之前她细心的照料丈夫。但是有深深的怨恨埋藏在灵魂的最深处,她的牙咬得紧紧的,怨恨着上苍,给予她如此的命运。

  最初的几年,她在深夜里流泪。她还年轻貌美,怎么能够忍受长久守着一个废人,她怨恨极了克勤的存在,甚至想过亲手了结他的性命,甚至想着要逃出这座阴森的宅邸。

  但是,若是逃了出去,她又能上哪去?她怎么也不愿意背负旁人的揩指点点。于是被压抑的心逐渐扭曲,她表面上仍旧恭敬,内在却发生可怕的转变。

  木门被打开了,一个男人蹑手蹑脚的走入花厅,在看到月季时陡然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上前来。那男人穿著粗布衣裳,神态看来有几分粗鄙,双手上沾满了灯油。

  他开始解开月季身上仅存的衣衫,急切的将她压在床上,两个交缠的人身旁,那个端坐的男人始终用那双眼睛紧盯着他们的举动,眼里的愤怒愈来愈甚,却无能为力。

  月季任由那人解着她的衣衫,视线与丈夫交会,缓慢的勾唇微笑。这是她的情人,几年来在深夜里暗通款曲,在那个废人面前做尽一切最不堪的事情。

  “不要那么怨恨的看着我,我可是节妇呢。”她讽刺的笑着,熟悉的响应着那双粗手所挑起的情欲。

  她守不住,却又不愿意抬下众人的赞美。于是在白昼里,她是人人崇敬的高贵夫人,在夜里却放浪形骸。她紧紧的咬着牙,双眸闪着光亮,因为丈夫怨恨的眼光而感到奇异的快感。这是卫府欠她的,竟然要她守着一个废人一辈子,她深深的感到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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