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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不了我不说话了。”芙蓉有些赌气的回答。

  她伸手去摘邻近河岸的莲蓬,办开莲蓬,用裙摆兜住莲子,再用银钗把苦涩的莲心挑去,把清甜可口的莲子放进口里嚼着。

  “芙蓉,是你说到外面来游赏荷花,你能够一边把夫子交代的几页书背完的,你这回若是食言,下回要想再出来可是难上加难。”茶蘼淡淡的笑着,轻拍去书册上的草渍。

  芙蓉的眉儿皱起,终于不情愿的走回姊姊身边,口里嚼着莲子,慢慢的翻动书册。“人家背书就是了。”她乖乖的说道,把脸儿埋进书页里。

  水家是这几年才搬来京城的,家中几代居住在四川,做着绣品的生意。蜀绣的精美从汉代就名扬四海,水家世代跟丝绸绣品脱不了关系,在全国有好几间绣品铺子。前几年芙蓉的爹爹为了扩展生意,遂举家迁到汴京,几年的经营下来,成了京城内最有名气的绣户商贾。

  虽然不是高官名门,但仍是商贾豪门,对于两个掌上明珠可是宠爱有加,身边总是有数个仆人绕着、护着。芙蓉是求了好久,夫子看在茶蘼的面子上,才允许姊妹两人到汗河畔赏荷。

  茶蘼支开了随行的仆人,知道芙蓉年纪尚小,仍脱不了爱玩的性子。

  背了几买书,她又不安分了,挣脱了绣鞋,把小巧的足浸入冰凉的水里。“姊,来玩水吧,水好凉呢。”她笑着招手。

  “书背完了?”茶蘼问道,挑起秀眉望定妹妹。

  “唔,还差一点。”回答的声音十分细小,似乎有点心虚。芙蓉更用力的踢着水玩,顺手把一旁的书册拿起,大声的念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她懒得背书,想来多念个几遍大概就能记起来。

  茶蘼似笑非笑,低头正要再看向手中的书册时,一个高大的黑影陡然从一旁的草堆中窜出,她条地一惊,直觉的奔向芙蓉,紧抱着妹妹返到一旁,警戒的望着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啊,我的书。”芙蓉低喊着,身子因为被姊姊拉扯,胸前的银锁儿勾着了书的装订线,几经拉扯下,书页整个散落,带着墨香的纸随风飘扬。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看来落魄而可怕,衣衫槛楼而且全身是伤,伤口都冉冉冒着鲜血,看来悚目惊心。他睁着通红的眼,锐利如刀的眼眸里有着深深的哀伤与疲倦,只是匆匆的扫过瑟缩在一旁的姊妹,就笔直的踏进荷花池中。

  高大的身躯压坏了不少荷叶与荷花,他在污泥中举步,狂乱的寻找着,全身又是鲜血又是污泥,看来好不吓人。鲜血在泥淖上蜿蜒,像是一封饱含控诉、却又无人能解读的血书。

  芙蓉有些不安的睁大眼儿,视线接触到那人身上冒血的伤口,她小心翼翼的低问:

  “姊,那人好可怕,一身都是血,他不疼吗?怎么不用包扎?”通常不小心碰伤流血,她就会疼上老半天了,怎么这人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竟还在水里胡乱摸索。“他掉了东西在水里吗?”

  男人摸索到荷花茂盛的水湾之外,几尺高的荷花被他踩断不少,眼前的视野变得宽广了,姊妹两人好奇的从岸上站起身来,直盯着浑身是血的男人瞧。

  水湾之外是汴河的湍流,夏季的河水清可见底。

  男人仔细的寻找后,黑眸蓦地一瞇,五官痛苦的扭曲,之后窜人水中。

  “姊,那人潜下去了。”芙蓉喊道,奔到岸边想看仔细些。

  “芙蓉,回来。”她隐约的觉得不对劲,用手臂环抱自己,夏季的风为何在此刻竟然有些阴冷?她感到深深的不安。

  芙蓉没将姊姊的警告听进去,站在岸边不肯退后。她瞪大眼睛在水面上寻找着,要看看那个男人是不是找到了遗失的物品,如此专注的寻找,那东西想必十分重要。

  就在水湾边缘,男人突然冒出水面,怀中多了一个奇异的东西。仔细一看,那是用细竹子所编织成的箕子,不同一般的是,那竹篓子中竟然还装着一个女人。

  芙蓉被骇着,双腿一软的坐在地上,连转身逃开的力气都没有。

  茶蘼的手颤抖的捂着口,视线离不开竹篓子里的女人。

  男人的十指奋力将竹篓子拉开,锐利的竹子割伤了他的双手,鲜血溅入水中,被汴河的水给稀释吞没,他毫不在乎,执意毁坏竹篓子。万分轻柔的,像是怕惊扰到双眼紧闭的女子。他的手颤抖的落在女子的面容上。女子的脸色苍白,彷佛整个人是用白玉雕出的,没有半点生气。

  毫无预警的,男人紧紧的拥抱着怀里的尸首,之后仰起头对着无限的苍天发出最悲愤的喊叫。那叫声如此凄厉,听得人的心忍不住紧紧的纠结,犹如野兽失去心爱伴侣后痛不欲生的悲伤。

  芙蓉被吓着,只觉得全身发冷。

  激烈的喊叫回荡在河岸,一时之间像是万物都被那声咆哮所震撼。男人停下喊叫,将脸埋在女子的颈间,良久之后才抬起头来。一张掉落的书页飘荡到他眼前,他扭唇一笑。

  “朝闻道,夕死可矣!”男人缓慢的说道,那句话从他口中念出,竟像是一句生死相许的盟约。

  他脸上带着诡异而忧伤的微笑,仔细的护卫怀中的女子,像是抱着今生最重要的珍宝。

  他解开腰带将自己与女子牢牢系住,之后笔直的走进湍急的汴河里,滚滚的水流很快的将两人吞噬,水面上只剩那张散落的书页,悠悠飘荡着--

  芙蓉的脸色苍白如纸,当茶蘼从身后抱住她时,她才像是大梦初醒般,激烈的拥抱姊姊,却怎么也停止不了那股从灵魂深处传来的颤抖。从来不曾离死亡那么接近,她的page7-8missing代以来男丁薄弱,这一代好不容易生了一对兄弟,两兄弟却都是体弱多病。

  她的婚体就像是卫家几代繁华的顶点,从此之后家道开始衰败,虽然表面还维持着世族的奢华,但是明眼人早已看出卫家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只是心中原本还抱着一丝期望,她不奢求能够像戏文里说的那样,与如意郎君举案齐眉,夫唱妇随,只要有一处屏障,让她能够平静的看着儿子长大,就已别无所求。偏偏老天不肯放过她,在家道中落的当口儿,长年卧病在床的丈夫撒手人寰。

  “芙蓉,你端茶盘下去,乘机去休息一会儿。”杨月季轻声说道,端来茶盘递进芙蓉手里。

  “谢谢嫂嫂,我不要紧。”芙蓉喃喃的回答,听见身后又有高官陆续前来捻香,她拉低了头上的白麻,转身轻福答礼。

  她听见人群里有着细微的声响,就像是平静湖水上的涟漪,轻微的撩拨着。她知道那些人在叹息着,也在传说着卫象奇诡的命运。

  三年前卫家长子克勤出游时遭劫,被发现时已经奄奄一息,从此再也不能言语、不能行动,镇日睁着控诉般的眼。妻子杨月季出身书香门第,身为长媳,她悉心照料丈夫,守着逐渐没落的大宅子。

  芙蓉的视线回到灵堂上,透过摇晃的火焰,静默的看着。心里竟有些恍憾,难以想起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她似乎已经对他的容貌感到陌生,只是牢牢的记着自己的身分,她是他的未亡人,而这个身分让她不安。

  嫁造卫家时就知道丈夫卫克谨体弱多病,说是成婚,其实冲喜的成分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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