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琛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觉得一阵椎心刺骨的疼痛。这是一种对她由衷的心疼,还有对自己最深的自责。若不是他,她不会认识情爱,不必受分离之苦,可是他如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也不希望她有一时一刻忘记他。
他终于忍不住上前紧拥住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你知道吗?我曾很坏心的赌气想着,总有一天我要你亲口说出舍不得我。可是当你真的亲口说了,我后悔了。其实最舍不得的是我,我虽然口头上说得很有自信,但南下这几年见不到你,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撑得住思念……」
「你等我一会儿。」衣向华深吸了口气推开他,抹去挂在脸上的泪,进屋子里取出了一个盆栽,然后亲手将盆栽交到他手上。
「这盆栽名叫一叶草,治各种蛇毒、喉疾及热病。」她介绍着这看来平凡又普通的草药。「你这人怕冷又容易咳嗽,南方燥热蛇虫多,又少不了要往深山老林里钻,这一叶草可煮水吃,甚至直接吃下都可以。」
而后,待他看清了那一叶草的模样,她又将盆栽移开,纤手紧紧握住他的大手。
「你带着它,便是带着我的期待与关怀。此生只要你不负我,我必不负你。」
这句话又是笑着说的,眼中的泪水甚至都还没干透,看起来水汪汪的。
她都已经这么难过还在替他着想,锦琛知道,她给的盆栽都很有用,从来都是在关键时刻能够救命的。
锦琛想得难过,又将她纳入怀中,她像是一帖良药,有效地镇压着他的心痛。同时也只有她,能在这种悲伤崩溃的时刻拉他一把,让他回到理智之中。
他知道自己这一去,会一直记得她,记得落在这片桃林中的泪水。
「华儿,你一定要等我!」
第八章 背后退亲动手脚(1)
锦琛与衣向华在最后的团聚时光中如胶似漆,胡氏对儿子与衣向华纠缠的情况冷眼旁观,没有多说什么,连锦晟都以为她想通了,乐观其成。
只是胡氏耐心等着,横竖就这几天了,待锦琛出行赴任,她要做什么还有谁管得了。
时序入仲夏,连端午节都来不及过,锦琛便要出发。
衣向华亲手包了几个粽子让他带在路上吃,不过倒是没有再给他新的香囊,她在他耳边轻轻说:「你身上这个茉莉香囊意义特别,我便不再给你,我知道你骗了红杏与弟弟的香囊,如果你不早点回来,以后我就做新的香囊给别人。」
锦琛自是哭笑不得,却也发下豪愿一定要好好办事,干出功绩来便娶了她,以后她走出门都能以他这夫君为荣,然后她做的香囊都是他的。
想得美滋滋的,锦琛总算踏出了安陆侯府。
待他走了两日,胡氏突然派来婢女至桃源居对衣向华传话道:「世子已然出行,姑娘住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夫人问姑娘几时启程回南方?」
这是婉转的赶人了,明明锦晟是衣云深的至交,衣向华继续住在安陆侯府也没有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不过即使胡氏最近表现得很温和,衣向华却能隐约感觉得到胡氏对她依旧不喜。
因此她顺水推舟地说道:「这两日我原就想告辞,等傍晚侯爷回府,我与侯爷及夫人拜别后明早立即出发,辛苦你了。」
那名婢女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便回去与胡氏禀报了。
当晚衣向华果然提出要走的事,即使锦晟想要留她,但衣向华去意甚坚,只说放不下家中父亲弟弟。锦晟无法,只得受她一拜,而胡氏见她如此识趣,更是笑脸盈盈,衣向华朝她拜别时,胡氏还提了要多送些京城特产让其带回。
隔日马车便由安陆侯府驶出,意外的是胡氏居然派了冯总管亲自送衣向华回南方,有个人在路上照应,衣向华也松了口气。
一个半月后,衣向华终于回到了驰江镇。见到了熟悉的门庭以及挚爱的亲人,她才知道自己独自离家近半年的日子,其实心中还是有些忐忑、有些思乡。
衣云深带着衣向淳在门口迎接她,衣向淳一见到她,立刻大声唤了姊姊,迈开小胖腿冲到她面前抱着她,呜呜地就哭了起来,「姊姊你回来了……你不在我都睡不着,也吃不好……呜呜呜……」
衣云深也慢慢踱了过来,轻轻敲了儿子一记,笑道:「说得好像我亏待你似的。华儿,你此去京城过得可好?」
衣向华也忍不住了,直接扑进父亲怀里,有些鼻酸。「爹,我在侯府过得很好,锦伯伯很热情,锦琛他也……他也很好,万岁爷还赏赐我了呢!我住在开满桃花的林子里,看上去别说多漂亮……」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衣云深轻拍女儿的背,却隐隐听出不对劲。
她把侯府所有人都说了,唯独没提到胡氏。而那开满桃花的林子,锦晟曾在鱼雁往返中与他提过,就他所知那桃林在几年前就不开花了,跟个废弃的鬼屋没两样,侯府却让他的女儿住在那种地方!
衣云深抬起头,见到了随之而来的冯总管。两人老相识了,所以只是有礼地打了声招呼,但冯总管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衣云深的心都沉了下去。
「先进屋吧,如今都是入伏的天气,热得很,何苦在外头晒太阳。」
冯总管笑着应了,心里想的却是等会儿自己提起侯爷夫人交代的那件事,只怕外头就算热到生火,应该也会被赶出衣家大门吧?
几人进门之后,衣向华已经整理好心情,与红杏到后面去泡茶了。
这时候冯总管才有些难堪地开口道:「衣先生,其实这回前来,我还有一件事情要通知……」
衣云深定定地望着他。「你先告诉我,你要说的事,是侯爷夫人的意思,还是安陆侯的意思?」
冯总管正了脸色,说道:「是侯爷夫人的意思,侯爷和世子都不知道。」
「好,那么你可以说了。」听到锦晟并没有被他夫人牵着鼻子走,而是被隐瞒着,那傻小子更是一如往常的傻,衣云深心里好过了些,不过仍忍不住腹诽自己的好友居然管不住妻子,等冯总管把事情说完,只怕回去后侯府要鸡飞狗跳了。
冯总管自是不知衣云深已猜到了大部分,所以说起来有些支支吾吾的,「这次夫人派我前来……除了送衣姑娘回来……呃,还有就是想向衣先生提岀、提出……两家退亲之事。」
「退亲?」衣云深冷笑了下,「你既说这是侯爷夫人单方面的意思,侯爷并不知情,那么你说的话算数吗?」
「算数的……我把庚帖都带来了。」冯总管取出庚帖,然后长身一揖,满是歉意地道:「侯爷夫人的意思是,世子授官巡按御史,一去经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所以怕误了衣家姑娘,忍痛选择退亲……」
衣云深面无表情地举起一只手,直接止住他的话,「冯总管不必替侯爷夫人婉言矫饰,事实就是侯爷夫人瞧不起我衣家的门第,觉得区区举人之女配不上世子,所以想退亲,对吗?」
冯总管尴尬地低下头来,无言以对。屋内阴凉,他却是冷汗直流。
「我原以为华儿此去,让侯爷夫人亲眼见到她的人品会改变主意,想不到侯爷夫人仍坚持己见,想来是我衣家的女儿还不够好了?」衣云深越说,脸色越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