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晟愣了一下,要在锦琛赴任前成亲,不说只剩半个月不到,衣云深也不可能赶过来,他心里虽是同意的,但也知真要敢提这要求,委屈了衣向华,衣云深跟他绝交都有可能。
胡氏沉住了气,一脸惊讶道:「这会不会太仓促了?」
「我知道时间有点赶,我会亲自向衣叔赔罪……」锦琛以为母亲怪他太急躁,想不到胡氏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这一阵子一直在儿子面前摆出慈母的姿态,胡氏自不会驳斥锦琛,只是婉言劝道:
「这可不是赔罪就说得过去的,你衣叔养育女儿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养得如花似玉、才貌双全,你什么都没准备好就想娶人家,这是要她多委屈?她原就出身寒微,万一这婚礼办得不够周全,反倒让京城众人看了笑话,你要她以后怎么在京城贵女间立足?」
「那怎么办?」锦琛瞪大了眼,激动地反问。
「能怎么办呢?你放心,你这一去也不过几年,刚好让两家筹备聘礼嫁妆等物,成亲之事等你回来再说,不正好水到渠成?」胡氏温和地笑着。「横竖那丫头年纪也还小,几年还等得起。」
「可是……」锦琛还是觉得不妥,来日方长,他又鞭长莫及,万一中间有个什么变数呢?
「你还怕娘亏待了她吗?」儿子那一副不争气的痴情样,让胡氏笑容都快端不住了。
「娘虽一开始小瞧了她,不过那丫头面容娟秀,气质干净脱俗,学问不俗,五艺皆通,重点是脾气好又行事得体,还在皇上跟前有点脸面。其实就连得罪惠安郡主那件事,也是惠安郡主太过咄咄逼人,真要拿京中贵女来和她比,娘一时真想不到谁能比得上。」
她这番夸赞,倒不全是虚情假意,连身边的锦晟都多看了妻子一眼。
「是啊,娘你说的是,而且你还少说了,连你儿子这条命都是华儿救的!」锦琛即使在南方历练得沉稳,此时也不免显露出少年的率真,提起心上人笑得傻兮兮的。「儿子去年在调查南方毒花田的时候,要不是华儿给的花朵香囊,让我躲过了毒气,我可能早就事败被杀死了!」
锦晟也听得频频点头,不着痕迹地瞄了眼妻子,才向儿子说道:「相较之下,惠安郡主就不是个良配了。」
赏花会一事,锦晟也是心知肚明,他甚至唤来红杏问得一清二楚,所以对褚婠非常反感。「褚婠高傲任性,心胸狭隘,以前是她隐瞒得好,如今赏花会后,京城的高门谁不知她这脾性!她在赏花会上为难向华,你娘也是亲眼看过她的跋扈,这样的女子就是个乱家之源。」
胡氏如何不知丈夫在敲打她,只得没好气道:「那件事我不再想总行了吧。」
锦晟满意地点了点头,锦琛却是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当父亲提到惠安郡主,他毫不掩饰流露出一脸嫌恶。「华儿救过惠安郡主,她还为难华儿,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其实在万寿寺那日,锦琛一见来接人的马车,就知道了衣向华救下那姑娘的身分,他不说出来只是懒得管,想不到那惠安郡主还反过来害衣向华,简直让他恶心透了。
这事锦晟倒是不知。「华儿救过惠安郡主?怎么回事?」
锦琛理了理思绪,随即一五一十的将浴佛节庆典时,衣向华如何在万寿寺救下褚婠的事全说出来。
锦晟听得长吁了口气,意在言外地说道:「幸好啊幸好……」
胡氏见话题不知怎么扯到了这里来,有些不耐烦了,眼前重中之重,还是要先按捺好儿子,至于那桩亲事……等到锦琛离开后,她会好好处理的。
于是胡氏打了个马虎眼,说道:「所以与衣家的亲事,我看还是先缓缓,等琛儿任满回京后再说……」
由于胡氏已不再表现出对衣向华的反感,对于婚期无法提早,锦琛即使不愿却也勉强妥协了,只是不知要让衣向华等他几年,想到那漫长的等待,人还没走他都替彼此感到不舍了。
他心事重重地来到桃源居,入了繁花片片的桃林,却在砖屋前却步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衣向华道别,也不知如何开口请她等他。
然而他在外头神情恍惚的模样,屋内的衣向华早瞧得清清楚楚。他的神色令她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忍不住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
心,有点酸呢。
他在外头枯站,她也在屋里彷徨,待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走出屋外,已经能够露出笑容了。
「傻站在这里做什么?」衣向华俏皮地一点他的鼻头,轻松地与他开起玩笑。「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锦琛很想配合她,不过沉重的心情只让他勉强挤出一记苦笑。「我……你也知道我派官令下来了,要为万岁南巡数省……」
「我知道。」她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认真说道:「巡按御史虽只是个七品官,但工作不容易,万岁这是想提拔你呢!待你办好了万岁交代的事,必能青云直上,连跳三级都有可能。」
她不是什么都不知的天真少女,朝廷的动静及运作,她还是明白不少的,所以即使明知要与他分开一段日子,为了他的前途无后顾之忧,她还是忍受着思念的痛苦,不让自己的心情烦扰他。
可是显然他先烦扰了自己,顺带扰得她都不平静了。
锦琛笑得难看,索性不笑了,由着自己的性子露出了难过且尴尬的神情。「我本想在赴任之前与你成亲,如此我们夫唱妇随,便不用受分离之苦,可是……可是……」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的。」她以为是胡氏对她的不喜影响了锦琛,猜测是胡氏又说了什么让他欲言又止,也不为难他。「你十数日后就要赴任,这么着急要成亲,我父亲弟弟无法赶来,没有他们在,我也是不嫁的。」
她笑着这么说,又很是妥帖的安慰,锦琛果然好受了许多。但锦琛知道她对婚事未必真如此坚持非得亲人俱在,更多是为了让他不会太过愧疚。
这般通透的她,在这个时候反而让他更加不舍、更加愧疚了。
「你放心,这次离京,我会尽快将事情办好。」只要他事情办得好,自然功勳官位加身,回来再给她一场豪华盛大的婚礼,让她更加风光的嫁给他。
他正了正脸色,立下誓言。「你给我一点时间,待我功成名就回来,我必娶你。」
「好啊。」衣向华答得干脆,似是完全不去质疑他的真心。
「你……」为她的体贴,锦琛真是忍不住叹息了。他要是心存一点点坏,都觉得是对她的亵渎。「你为什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舍不得你啊……」
衣向华一向是那样清清浅浅的微笑,可是锦琛看出了些许不同,她幽深的黑眸太过明亮,像含着水光,然后那如珍珠般珍贵的泪珠,就这么由她盈盈的水眸中落下,不似春雨那般的欣喜,而是秋雨那般的惆怅。
他为什么要一直提醒着将来的离别呢?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次两人分开,与前几次截然不同,很可能此后天各一方,陌路天涯。她方才一直忍一直忍,可是终会忍不住的呀!
衣向华哭了,切切实实的哭,虽然笑容还挂在脸上,但这是锦琛第一次看出她的伪装。
自他认识她起,无论遇到什么难题,她永远都笑脸以对,游刃有余,偏偏这次为了两人的分离,她哭得梨花带雨,一句话都说不出,再怎么微笑都掩饰不住她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