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王爷的身体的确有些微好转,但那毒已盘桓王爷身上多年,要完全解毒,民女只能尽力,尚不敢说有几成把握。」
她实话实说,殊心是混合多种毒物制成的毒药,包括多款毒蛇、毒蠍、蜈蚣等,但目前的余毒只排解出一点,依她所见,若没有好的解药,以目前所开的药方配合针灸药浴,至少要一年才能完全解毒。
但时间拉得太长,中间若是他经历大喜大悲,这毒反而会侵蚀得更深,想彻底治好的时间就要再往后拉长。
「那该死的叛贼,竟敢给你下毒,朕每每看到你毒发时那般痛苦,就恨不得以己身代之。」雍华帝眼眶微红,声音哽咽。
「皇兄,这也是臣弟不想进宫的原因,皇兄日理万机,为国事劳心劳力,深夜还得批奏章,还得为臣弟伤感。」潘威霖说的认真。
「胡说,朕的时间用在你身上从来都不是浪费。」
雍华帝对王爷还真是兄弟情深,隐隐都要流下帝王泪了,看着如此真情流露的天子,俞采薇却总觉得眼前如寻常人家……不,比寻常人家还要有兄弟情的表现是那么不真实。
雍华帝在位多年,励精图治,百姓安居乐业,得一宽厚仁善的明君之名,但近两年,除了护弟名声依旧,已有刚愎自用、野心过大的议论出现,这还是老往王府外跑的银杏听来的八卦。
两兄弟旁若无人地说了些兄友弟恭的话,雍华帝才在潘威霖转移话题下,将注意力又放回俞采薇身上,「好好医治王爷,有需什么药材,让小顺子或梁森派人进宫,朕一定让人送过去。」
她叩头谢恩。
潘威霖见她起身后,又靛:「臣弟身体好转,皇兄也该好好赏赏俞姑娘。」
雍华帝微笑点头,「传朕口谕,治病有功,赏金钗五副,贡缎十匹,罗绢十匹,黄金百两。」金口一开便说了一堆赏赐。
俞采薇再次跪地谢恩。
这时,潘威霖突然看着雍华帝道:「皇兄知道俞姑娘寄人篱下,身分不显,而女子诰命大都是随着家中男眷的仕途才能有的,当然也有未曾婚配,但建功立名者也能获取诰命,臣弟想,俞女医一个孤女,若能得皇上封赐,身分不同,日后外人也不敢低看她,这才是最好的赏赐。」
雍华帝诧异地看着他,似乎想到什么,又看了俞采薇一眼,然后拍拍潘威霖的手,一副他明白的样子。
潘威霖不禁愣了愣,但雍华帝已经开口,「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朕已允诺俞姑娘一个愿望,但皇弟开金口,朕怎么能让他失望?」他笑着看向俞采薇,「只要你能拔掉皇弟身上的毒,朕在此承诺,一定封你为三品淑人。」
她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再度谢恩。
潘威霖看了那叠厚厚的奏摺,说道:「皇兄还有国事要忙,臣弟就跟俞姑娘先离开。」
雍华帝想留他吃饭,但潘威霖拒绝了,他也不好勉强,只好一再叮嘱这才让两人离去。
御书房里,雍华帝脸上原本的笑意早已消失,他屏退左右的小太监,只留总管太监倪宽在身边,心里压抑着的怒火蹭蹭往上窜。
鸡皮鹤发的倪宽见天子神情阴沉,一动也不敢动。
这么多年来,他始终不明白,一旦凌阳王的身体转好,雍华帝都会宣大夫进宫赞许又赏赐,但之后几日他的心情就会变得不好,直到传来凌阳王再次毒发,大夫们束手无策、告辞离去的消息才结束。
当年叛军逼宫,他侥幸出宫并未遭难,但细细想来,先帝遇难,凌阳王又中毒,一些年纪较长的皇子全数遇难,最终死的死、残的残,只有陪着先帝的太子幸存……
在宫里当差足足有二十年,看多了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为争权夺利露出狰狞丑陋的真面目,倪宽心里其实有个很可怕的臆测,但他不敢深思,他爱惜自己的命,而眼下的位置,也是舍不得丢的。
当年最让如今天子最忌惮的,就是先帝口中天资聪颖,在习武也很有天分的凌阳王,若他没有中毒……
思及此,他瞳孔骤缩,「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八个字瞬间闪过脑海,一颗心几乎都要跳到嗓子里。
这时雍华帝又拿起朱砂笔开始批阅奏摺,见状,倪宽暗暗松了口气。
另一边,潘威霖与俞采薇走在肃穆的宫殿回廊,他看她一眼,想了想才开口道:「本王身上的毒你量力而为即可,皇兄极疼我,我开口,就算你没治好我,拿个诰命也是没问题的。」
她停下脚步,定睛看他,「其实民女不需要那等赏赐。」
他眉头微微蹙起,语重心长地说:「你有诰命在身,你的夫婿便不敢轻慢于你,那是一道护身符。」
俞采薇听得一愣,诧异地看着他,原来……她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暖意。
此时,一名年约四十的妇人,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面容温润的走过来。
潘威霖知道这是皇后身边的岑嬷嬷,地位与一般宫人不一般,而他也注意到,俞采薇看到岑嬷嬷时,眼睛明显一亮,似是熟人。
岑嬷嬷先向潘威霖行礼,这才看向俞采薇,笑道:「老奴失礼了,俞姑娘,老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岑嬷嬷,知道俞姑娘进宫,听闻医术卓绝,对王爷身中奇毒已有部分心得,想见见女中豪杰,还请俞姑娘跟着老奴来。」
「那便有劳岑嬷嬷了。」俞采薇欠身一福,再看向他一福,「王爷先回去……」
「奴婢会差人送俞姑娘回王府,请王爷放心。」岑嬷嬷又说。
潘威霖点点头,蹙眉看俞采薇一眼,薄唇轻启,「皇后仁厚,你不必担心。」
岑嬷嬷愣了愣,但很快掩饰住心中的惊愕,王爷声音带着宠溺,看着俞丫头的眼神竟然那么温柔,在她印象中,这样的眼神连对郭欣都没有过,王爷看郭欣时比较像是温和的大哥哥。
皇后也曾私下说过,凌阳王看不上郭欣,娶她并待她好,不过都是为了应付皇上,再看凌阳王府后院各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从他那双清冷的眼睛都看得出来,他是一个也不喜欢,难道会……
思绪间,岑嬷嬷已领着俞采薇来到凤仪殿。
俞采薇走进殿内,恭敬的向皇后行礼问安,但眼里的兴奋却是掩不住的,一向沉静的她极难得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
苏妍谨看在眼里,也忍着笑意,挥挥玉手,让一干宫人全退了出去,岑嬷嬷也走出去,却是守着宫门,不让任何人打扰。
见四下无人了,苏妍谨端庄大气的气质一变,她笑容可掬地看着喜笑颜开的俞采薇,「丫头不认得姊姊了?还不过来。」
「苏姊姊这一身雍容华贵的扮相气场太大,吓到丫头了。」俞采薇难得露出一股俏皮姿态,可见与她的交情有多深。
苏妍谨热情地将她拉到旁边坐下,上下打量起她,嫣然一笑,「当年初识时,老气横秋的小丫头如今已是含花待放的大姑娘了。」
她在十二岁时与家人江南游玩,与年方五岁的俞采薇相遇,当时正值元宵,俞采薇与家人走散了,但她不吵不闹,一名胖妇人似是拐子,想要拐带她,却被苏妍谨识破,还刻意嚷着,「妹妹又乱跑了,还不来姊姊这里。」
当时,她身后有丫鬟侍卫,胖妇人不敢纠缠,急忙走人。
俞采薇年纪小,但口齿清晰冷静,苏妍谨便带她找到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