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嬷嬷收回目光、干咳两声,道:「府里要将庄子卖掉,还请方娘子尽快搬走。」
「没记错的话,这庄子是我的嫁妆。」方氏道。
她的话让柳嬷嬷红了脸,却仍硬着头皮道:「是大姑娘作主,用方娘子的嫁妆换走一纸和离书,这里已是章府产业。」
「章家已经落魄至此,连几百两银子的庄子也不放过?」她轻笑两声问:「才短短五年呀,不知章府是谁在管理营生?」
柳嬷嬷的脸红得发紫,恼羞成怒道:「此事与你无关,还请你尽快搬走。」
方氏笑问:「说吧,这庄子要卖多少?」
「六百……不,八百两。」听方氏的口气,好像要买下庄子,柳嬷嬷硬是把价格提高几百两。
方氏讽笑,没眼光的东西,如今那百亩田里种的可不是粮食,而是高价的药材和茶花,便是出上万两,她都不会卖。
不讨价还价,方氏直接对着身后的钟管事道:「把庄子给买下来。」
「是。」钟管事上前,对柳嬷嬷道:「请嬷嬷随我来,咱们去衙门、一口气把事情给办了,您方便,我也轻省些。」
望着气度不凡的钟管事,柳嬷嬷心头打起寒颤,方氏用得起这样的人,这些年……方氏做了什么?
钟管事才不理会她在想啥,半扶半推把人送上方家马车,往城里去。
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方氏脸上看不出喜怒,她本不打算对章家赶尽杀绝,但是章政华把女儿送到那囚笼一般的地方……多余的同情心,可以免了。
正要转身回屋,方氏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若君?」
抬头望去,她发现章政华,忍不住轻嗤一声。
他来做什么?整整五年了,他一次都没出现过,如今两人之间已经毫无关系,他为什么出现?
章政华之所以出现,是因为今日下衙,听到柳氏要把方氏从庄子赶走,他急得与柳氏大吵一架后,匆匆骑马过来。
柳氏没脑袋,她不知道瑜儿如今已是后宫嫔妃,倘若他日飞黄腾达,知道他们这么对付方氏,章家还能有好下场?
所以他赶来了,本以为会看到凄凉憔悴的方氏,没想到……
方氏脸上并无半点脂粉,却肤色洁白,面如芙蓉,一颗从挽鬓金缠凤垂落的宝石娇红欲滴,与她艳润的丹唇相映生辉。
那样鲜红的颜色,那样美丽的面容,如一道闪电照亮了他的眼睛。
恍惚间,他看见刚成亲时、美艳绝丽的方氏,那刻他忘记青梅竹马的小师妹,沉沦在她的柔情里……他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他为什么会抛弃温柔美丽的妻子,为什么有情终至绝情?
因为她小产、憔悴衰弱了?因为她成天和银子打交道、俗不可耐?因为她与男人做生意、争地盘,让他觉得没面子?因为她从不像云娘,为他红袖添香……
「若君……」他轻唤,嗓音中满是柔情。
「请章大人自重。」轻轻抛下话,她往庄里走。
「若君,这几年你还好吗?」他快步追上,目光无法从她脸庞移去。
「我看起来像不好的样子吗?」她轻啐一声,这副深情的嘴脸,演给谁看呢?
「我知道你担心瑜儿,再过些时日,为夫便上折子,让你进宫一趟。」见前妻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章政华连忙扯起女儿当话题。
他急欲把方氏拉回自己身边,因为她的美丽、她的能干大方,他想起她在府里时,日子过得多么优渥舒适,倘若她愿意回头,愿意重新将章家撑起,再加上瑜儿的助力,说不定他的仕途能再进一步……
他想得心头火热,却让她一盆冷水浇熄。
方氏说得鄙夷,「说得好像自己是一品大官,一道折子就能让我进宫?不知是谁给章大人这么大的脸?」
「会的,瑜儿聪慧,定能讨得皇上欢喜……」
章政华话没说完,就被人给截了去。
「章大人说得好,瑜嫔确实非常讨皇上欢喜,这不,赏赐下来了。」
章政华和方若君齐转头,看见刚下马的莫延。
他们不认得莫延,但认得他身上穿的四品御前侍卫服饰,章政华快步迎上前拱手为礼。
「下官……」
莫延不理他,直接朝方氏走去。
对于恩人的母亲,他不摆官架子,几句寒喧后,先将章瑜婷请托的家书交到方氏手中,紧接着退开两步,扬声道:「圣旨到,着方若君、温梓恒接旨。」
闻声,站在门后的温梓恒上前,与方氏及下人们跪地接旨。
章政华见状也跟着跪下,只是心头忐忑不安,圣旨……是和瑜儿有关的对吧?既然如此,怎么不是送到章家,那里才是瑜儿的娘家啊?
很快的,他心中疑团得到解答。
圣旨上夸方氏教女有功,并道母女病倒落魄之时,温梓恒不离不弃、悉心救治……一串赞美在章政华头脑浑浑噩噩间溜过,但最终那句他听清楚了——
皇上竟然给温梓恒和方若君赐婚?
混沌的脑袋被劈开,他傻了,怎么会这样?
方氏和温梓恒也一样发傻,即使方氏对温梓恒心有眷恋,她也从未有过再嫁的想法。
自己终究是个弃妇、哪里配得上温大夫?
她早早就打定主意,一世视他为兄长,悉心扶持,没想到一道圣旨……不敢想、不敢盼的,成了事实。
章政华失魂落魄离开,莫延带着章瑜婷要的东西走了,留下她与温梓恒继续面对面发呆,要消化这种重大消息,需要时间和力气。
听说今天有人送圣旨来了,还带了章瑜婷的信,墨然等四人都跑来打探消息。
「师母,小章鱼信里说了什么?」梅鑫问。
知道小章鱼被送进宫后,几个师兄透过各种人脉、想尽办法四下探听,但半点消息都得不到,大家把希望全放在白景身上,谁让他是唯一在朝为官的,但这态度惹得白景气急败坏,只差没跳脚大哭。
皇上抢走小章鱼已经够让人火大,还一个个逼着他去探听?
拜托,那是后宫,他做事的地方叫做前朝,两者差别很大好不好,这让他怎么探听?要不要他挥剑自宫、变成小景子,直接到小章鱼跟前伺候?
正当众人焦头烂额之际,梅鑫闷不吭声报名去考太医院,这举动着实令人既感动又担心,毕竟他从小穿金戴银长大,没养成纨裤已经了不起,他的脾气真做不来卑躬屈膝的事啊,成为太医、照顾的全是宫中贵人,还没看病得先跪两圈,这种委屈,他怎受得了?
方氏被这么一问终于回神,「小章鱼让我们放心,说她之所以会被皇帝点名入宫,是因为在皇帝未登基之前,她曾救过他的性命,皇帝让她进宫是为了报恩。」
「皇帝想报恩,那皇后呢?肯定是要报仇了。」白景嗤之以鼻,后宫的勾心斗角他听过不少。
「没事,有我在太医院,我会护着小章鱼。」梅鑫拍胸脯保证。
「你够了吧,连考都还没有考上。」宫翌皱眉。
「我这些天住在这里,就是让师父开小灶的,这样还考不上的话,我会自己找片墙去撞。」梅鑫自信满满,娘给他准备了前几届的考题,他写过,并不算难,若不是想到要对一群贵人低头很憋闷,他老早就去报考。
「方姨,小师妹信里还说什么?」宫翌问。
「她说皇帝长得很好看,她一眼就上心了,决定安心待在宫里,她让我们安心,说她就算不能混得风生水起,必也能混出一个四季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