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
「戴上。」
她抗拒地退了一步,「我不是孩子。」
「谁说小娃儿才戴面具,你看满街上的人都手拿面具,有的戴在脸上,有的拿在手上玩,这是应景的,不分男女老幼。」瞧她一脸戒备,寻常面具会咬人不成?觉得有趣的君无瑕低声笑出声,她退一步他便进一步,让她面对着面具,哭脸面具的水似要往下流。
看了看四周逐渐多起来的人潮,秀眉一辈的季亚襄双唇抿得更紧,「我不戴面具,太丑了。」兔子面具、狐狸面具、狗脸面具、蝴蝶、小鸟的都有,摊子上挂着各样面具,偏他挑了最丑的。
「不丑,它正好代替哭不出来的你哭。」不许她拒绝的君无瑕亲手为她系上带子,遮住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你……」她突然有些慌乱,被人看穿隐藏多年的真实心情,任谁也会不安,她不希望被人看透,想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你看,我也有面具,笑脸的面具,把它往脸上一戴就笑呵呵了。」君无瑕也将面具戴上,一哭一笑形成有趣的对比。
「你的面具比我好看。」她气闷地要取下面具。
一只手按住她取面具的手,笑脸对哭脸笑哈哈,「同一张脸,一对的。」
「我跟你换。」她才不要哭脸,感觉可怜兮兮,受了很多委屈似的。
哭脸面具是张着眼、抿唇,画上两滴豆大的泪珠,而笑脸面具眯着眼,嘴角往上拉的大嘴巴占了面具一半,但无论哪张面具,一戴在人的脸上都只觉得逗趣,喜感十足。
「不换。」他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被拉着走的季亚襄踉跄着跟上他的脚步,面具下的那张脸皱着眉,「你不能只图自己的痛快,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刚说完,她诧异的发现迎面走来的一双男女脸上戴着鲤鱼面具,且有一就有二,陆陆续续又出现几对戴面具同行的男女,高挂的灯笼照亮整条街,双双对对的人儿在灯光下成为一道风景。
君无瑕笑着回答,「自己都不痛快了,何必在乎别人在想什么?只要对得起自己就好。」
对得起自己……季亚襄不想承认,可是他这句话竟然给了她解脱感。
穿越前的她一直被父母的期望束缚着,久而久之,忽略了自己内心的声音;穿越之后,她也还是过度介意外人怎么看自己,当初在湖边才会因为顾寒衣的一句话而感到被羞辱。
但其实重要的是她自己追求什么,怎么看待自己。
不过,虽然她想通了,也不代表这家伙可以这样动手动脚……
「你不要一直拉着我,我自己会走,不会走丢。」觉得难为情的季亚襄想甩掉他的手,可是手指修长的大掌整个包覆住她的,让她抽都抽不动。
「我不认得路,你拉住我,免得我走失了。」他大言不惭,堂而皇之拉着手不放。
无耻、无耻、太无耻了,她甘拜下风,脸皮没人家厚。
看着交握的大手与小手,她眼神闪了闪。
长街上十分拥挤,两人只能随着人群缓缓移动,期间不时听见小孩子兴奋的欢声笑语,也能看见孩子坐在父亲的肩膀上,拍手欢笑。
季亚襄不禁想,果然不管哪个时空,出门玩最开心的都是孩子。
「饿了吧,那边有卖馄饨的,去喝碗热汤。」看到冒着热烟的小摊子,从没在街边吃过小吃的君无瑕感到新鲜。
季亚襄还没说话,君无瑕就拉着她挤了过去。
「老板,来两碗馄饨,一碗汤多,多放点馄饨,一碗少一点。」见他坐下不动,一副大爷模样,季亚襄只好开口喊人。
「好咧!马上来。」
老板是三十出头的汉子,他应了一声便下馄饨,熟稔的用汤勺翻搅,有点胖的妇人一边收碗盘,一边包馄饨,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坐在小椅子洗碗,没人喊累。
很快的,馄饨送上来了,大碗的归君无瑕,小碗的是季亚襄的,馄饨皮薄馅多,看了就让人胃口大开。
「你吃这一点够吗?我分你两颗。」挺好吃的,但肉馅柴了些,若用珍珠猪大腿那块肉来拌馅就更好吃了,他嘴刁的拿大内御厨的手艺相比,嫌了一嘴还是吃下肚。
季亚襄将碗拿开,不让他筷子夹的馄饨落在碗里,「不用,我够了……」又不是养猪。
「真的够了吗?我听你咕咕哝哝的说着猪……」多吃两口哪会胖,她瘦了点,骨头架子都出来了。
「够。」她低喝,吃都堵不住他的嘴。
面具下方是开了口,不用取下也能进食,两人在一个话多、一个安静的奇怪气氛下吃完各自的馄饨,之后就难堪了——
「你没带银子?」
没半点吃霸王餐心虚的君无瑕两手一摆,「那东西俗气,谁会带在身上,我带张脸就成了。」
他没说错,在京城有脸就够了,全京城老老少少谁不认识君三爷,他凭脸就能吃遍大街小巷,还有人直接送到面前请他笑纳,他不收人家还给他跪了,求他收下,谁谈到银子?
季亚襄听完他理直气壮的话,觉得要不是戴了张面具,旁人定会看见一张发绿的脸。
她咬牙小声问:「你面具哪来的?」
「顺手取的。」正好挂在手一抬高就拿得到的位置,他手一举便拿了。
「没给银子?」她问得很轻。
「为什么要给银子?」
都是别人给他送金送银,没人跟他要过银子。
刚出京时,路经几个县城,因为邻近京城,自是认识这位小祖宗,为求他高抬贵手少惹事,三千、五千两的银票往他身边的人手上塞,大多是给了宁煜和欧阳晋,所以一路上的开销由两位财主支付。
可此时他们都不在,自然没人付银子。
听他语气不像说笑,季亚襄头脑一阵晕眩,想到「何不食肉糜」的故事,一股气打胸口往上翻。
她每个字都像带着火,「买卖、买卖,你身为父母官不知道买卖要用银子吗?你未问而取即为盗,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君无瑕喔了声,「你先借我,明儿个还你,一件小事而已,瞧你大惊小怪……」
季亚襄不只脸绿,还气得唇发颤,「我没带。」
「你没带?」君无瑕终于意识到问题了,他们成了吃白食的?
「谁料得到半夜要出门,还是被死皮赖脸的请出门,你也没说要去哪里,我带银子做什么。」她以为只是出去逛一圈,很快就回来了。
「喔,那也没关系,可以回县衙取。」
「谁去?」季亚襄口气不善,就两个人,不是他,就是她。
顿了顿,君无瑕仰头一喊,「那个谁呀!来点银子。」
刚喊完,天上掉银子了,一锭五两重的银子落在两人面前的桌子上,碗底剩余的馄饨汤微晃了一下。
很是讽刺,当主子的身无分文,还得要底下人救急。
「那个谁呀,五两银子找不开,来些铜钱。」季亚襄学某人喊话,八文钱一碗的馄饨,拿五两银结帐要人家怎么找零,一晚上卖下来说不定还赚不了二两银子。
可等了许久等不到铜钱,只有一道弱弱的气音——
「五两银子最小了,没有铜钱。」
季亚襄一听差点晕倒,这是谁家的土豪来着?
君无瑕才不在意这点事,「没事,当赏银,小钱而已。」他打赏下人不只这个数,少了还拿不出手,丢人。
「不行。」素手倏地将银子抢到手,守财奴似的握得死紧,「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换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