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羊。」季亚襄很少失眠,她是属于好入睡的那种,白天事儿多,忙得跟陀螺似,夜里一躺下很快就入睡了。
「羊被我烤了。」说到羊,君无瑕就想到吃,过些时间天气凉了让人买几头羊,炖羊肉汤、烤小羊羔、涮羊肉……
「烤了……」这是什么回答,他是三岁吗?季亚襄忽然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眉目俊朗的男子,而是还未开智的巨婴。「三爷牙口好,那就多吃一点,别把自个儿吃撑了。」
「你陪我吧!襄儿。」他笑了笑,手肘抵在她窗口边,笑眼如星扬散着点点流光。
「请叫我季姑娘。」
「襄儿,你不出来我就进去了,若有什么流言蜚语……」他说这话时仍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毫无一丝猥琐,像是站在月光下的如玉公子,皎皎若月。
「你在威胁我?」无耻。
「我在邀请你。」与佳人同行,人生一大快事。
除去令人避讳的仵作身分,季亚襄不失为一个美人,透着薄红的雪腮水嫩嫩,杏目含波眉似柳,瑶鼻小巧而挺直,樊素樱桃口,水润丰盈,泛着诱人光泽,似是娇嗔似抚媚,无须勾人也撩人。
若再做一番打扮,轻抹胭脂淡画眉,一点绦红唇,鸦黑云鬓疏懒挽,身着霓裳晚霞裙,活脱脱的绝色天仙。
只是她平日太懒得装扮了,力求精简,男装一穿束个发就出门,不管自己是个女子,行事举止大方俐落,全无娇羞,与人对视光明磊落,从不认为低人一等。
姑娘家该有的柔弱和娇怯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可是她让人信服,让人不自觉产生信赖感,遇着事儿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她。
「三爷在强人所难。」他听不懂拒绝吗?非要找她麻烦,真要闲得慌把历年的案卷通通看一遍,破解悬案,平反冤假错案,还百姓一个公平正义。
君无瑕耍无赖,握住她的手往前一拉,让她与他面对面,两人近得几乎要触到鼻尖。「你爹在家吧,要不我去找他聊聊,陪他喝两杯……」
「君三爷,你是地痞流氓吗?当官太屈就了。」好想咬他一口,这人的品性……不是一般的糟。
他头一点,十分赞同,「我也是这么认为,襄儿真是慧眼识英雄,看出我的本性,流氓知县挺适合我。」
「你……你到底走不走?」遇到无法讲理的臭石头,佛祖也发火。
「嗯!是杏花白,放了五年的老酒了,这酒瘾犯了真要命……」他一脸饥相。
「你闭嘴,我怕了你成不成,等着。」人至贱则无敌,她终于体会到这句话的深意。
季亚襄忿地关上窗,慢条斯理的换上外出服,不想打扮,免得又被调侃说特地打扮给他看,她便直接将一头乌黑长发编成粗麻花瓣,往后一甩像个下田采花的村姑,虽说朴素却不失俏丽。
把门一打开,原本立在窗边的男子早候在门边,笑容里带着些许狂肆。
季宅是个老宅子了,位于偏僻的巷弄中,离城中心还有一段距离,因此路上行人不多,大多的居民都集中到主要街道上。
两个人一俊美无俦,一清妍秀丽,一高一低两道身影走在一起不显突兀,反而有种如诗如画的感觉,尤其一阵阵火花瞬间绽放,照亮了整个夜空,绚烂过后的星火如雨洒落,在半空中隐没,灿烂刹那间。
察觉四周游人的眼光,季亚襄默然地往左移一步,不想让人知道他们俩是一起的。这人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万一遇到认识她的人,跑去跟她爹八卦说她跟男人逛灯会,她就惨了。
君无瑕看了她的动作,笑着说:「怎么,走在我身边,自惭形秽?」
她忍不住呛他,「三爷这病多久了?」
「病?」他挑眉。
她嗓音平平,无起伏,「自恋也是一种病,得治。」
他眨眨眼,故意送了秋波,「襄儿不觉得我好看,貌如春花秋月般令人着迷?」
不是他过于自负,君家人的相貌都不错,堪称人中极品,要不然他大姊也不会入宫为妃,当了几年宠妃,而他不出门则已,一出门寸步难行,前后左右都是为他痴迷的女子。
君无瑕也明白,长相是其次,她们看中的是他的皇亲国戚身分,有才有貌又地位不凡,后宫还有太后宠着,不说当上正室,当个侍妾也多得是人抢破头,爬也要爬到他脚下侍候。
「春花易凋、秋月清寒,做人要实际点,我们这种小门小户出身的人家只求三餐温饱,不谈风花雪月。」
只有闲人才会在意面皮美丑,再过五十年,照样鸡皮鹤发、发秃牙落。再美的事物也禁不起岁月的摧残,人一迟暮,旧日的美好都成了腐败凋零,除了腐朽的老人味再无光采。
法医界七年,又做了几年小仵作,她看过的死人比活人多,形形色色的尸体早让她对人的外观麻木了,不论生得如何,死后就是一堆腐肉和尸水,没人能青春永驻,长生不老。
「呵呵,你还在记恨顾小子说过的话。」女人的心眼呐!比针尖还小,一句不经意的话便入心了。
「不是记恨,而是了解人与人的不同,不要去贪就不会有怨慰。」怨天道不公,怨世间无情,怨人心不古,怨天怨地怨个没完,怨气冲天又能得到什么。
君无瑕皱了皱眉,若她说计较,他反而还松口气,她现在看得透澈,反而给他一种她超脱世俗,一切都无法令她有喜怒哀乐,这世间没有事物值得她争取的感觉。
「你从来不笑吗?」
君无瑕不禁问了,他实在很想知道,她在乎什么,自己如何能让她开心,让她对他产生好感与兴趣。
第五章 拉近距离(1)
笑?
知县大人的一句话像一个千古难题,艰涩难解,当下让季亚襄懵了。
她出生的家庭不是很和乐,父亲是医生,母亲是钢琴家,他们只生她一个孩子,父亲忙于工作,常常不在家,母亲则经常性巡回演出,一年三百六十五超过一半在外地,即便在家也是在练琴,母女俩少有交谈。
她有祖父祖母、外公外婆、叔伯姑婶姨舅,两个家族加起来有七、八十个亲属,可是她却是保母带大的,一个又一个的保母,前后找过十三个,直她不需要保母为止。
虽然与父母的感情不深,他们对她的期望却不可说不厚,一个要她学琴,一个要她继承衣钵,所以她每天除了洗澡、吃饭、睡觉,其余所有时间都塞满了课程。而真正让她痛苦的是,十岁那年父亲就教她解剖养了六年的小狗。
所以她笑得出来吗?
不,没法笑,在父亲的眼里那只是一条狗,可在她眼里那是陪伴自己的玩伴,她多爱它呀,妹妹、妹妹的喊它,可是却因为她而死了。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不会笑了,无喜也无悲,照着大人的安排长大,考试第一名,进了手术室是天才医生,脱下医生袍是人人羡慕的名媛,脚踏镶钻的高跟鞋手拎名牌包出席各大宴会——因为她不笑,对人疏离,因此得了「冰雪女王」的封号。
最终,她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也厌倦医院因为病患的贫富差距有差别对待,抛开名医的光环,做出了唯一的反抗,投入了法医界。
「给你。」
突然,一个哭脸面具正对她的脸,季亚襄瞪大眼一瞬,表情又恢复了寻常,直勾勾地看了面具好一会儿,面具的眼泪让她胸口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