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懂简单的情爱是多么难能可贵,身在皇家的他永远碰不得,也体会不出个中滋味,他要的是权力,是万里江山,是高高在上的位置,唯我独尊的称霸天下。
「就是他没娶,才会逼得我们快成丧家之犬,回头把手边的人都派出去,査清楚其他据点是否还在,而且要把自己拉出来,不能让人拔出萝卜带出泥,最后查到你身上。」他们要撇清,置身事外,免得引火自焚。
「我晓得了,母后,下晌我把东宫的幕僚全召集起来商讨对策,绝不让人踩在我们头上。」他是太子,他还没输,就算私兵全都没了他还能东山再起,再用三年培植得力手下。
「好,你先回东宫,本宫有事会再找你……」
章皇后打发儿子回宫,她好向父亲承恩公府求助,他们私底下有不少害人的阴招,正好可以为她所用……
「皇上驾到——」
这四个字不断的回响,刚得知私兵被剿的章皇后心中发虚,一反平日的骄傲矜持,亲自下榻迎接圣驾,少见地垂目躬身。
夜梓一到,乍见妻子的隆重礼节也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是以皇后的骄傲不可能向人低头,除非有事相求。
来不及走的太子心虚,下意识地躲到了柱子后头。
「平身。」他手一挥让人起身。
「谢皇上。」章皇后表面镇定应答,心里想着并非初一、十五,皇上怎么平白无故在白日来到皇后寝宫,莫非他知晓什么了?
夜梓好似没有察觉异样,直接坐到榻上,又让章皇后也坐。
「呵呵……朕今天有件大喜事要与皇后说,让你也为朕高兴高兴。」好事要与最亲近的人分享,让他们与君同乐。
「皇上什么事这么高兴,瞧您乐呵呵的,让臣妾也想知道。」口不对心的章皇后强装出笑脸,但内心忐忑不安,时不时的打量夜梓,看他可有异样神色。
「这事真该大加赏赐,可璃郡王说靖王府的库房已经满得装不下,郡王府那边也东西太多腾不出地方,他请朕直接派人到皇觉寺门口施粥七天,以彰显天恩。」
真是好孩子呀!
事事为朝廷设想而不居功,把功劳推到他头上,实在欣慰。
「璃郡王做了什么?」章皇后眼神一闪,皇上笑得越开心,她眼底的郁气越深浓。
自从那女人的女儿进京后,皇上日日笑口常开,不时召见「侄女」,连带着对靖王府的猜忌一扫而空,荣宠更胜于以往。
「是呀!那孩子就是直性子,看不惯不平事,闲时带着朕的小侄女到城外游玩,遇见一恶霸欺负良民,他出手教训后,那人居然自称是军中校尉,以他耿直的性子便一路往下查……」
璃郡王耿直?这话皇上说来不脸红吗?慈不掌兵,能接下靖王兵符的人岂是池中之鱼,只有皇上老眼昏花把猛虎当成家猫,温驯的任他摸摸头。
章皇后的心越跳越快,手心的汗湿了半条丝绢,她心分两半,一边想着皇上老了,才会看不清楚司徒风绝的本性,拿他当晚辈看待;一边是暗自惶恐皇上说出令人心惊胆颤的话,她不仅要保下自己,还要把太子拉上岸,半点污水不沾身。
「哼!在朕的脚底下竟然有匪徒为乱,以士兵身分混淆视听,以假乱真危害百姓,坏我天朝威名,风绝那孩子一转身回营带了一队先锋军前去围剿,杀得片甲不留……」果然虎父无犬子,都是好的,把潜藏的隐患一举歼灭。
「真是他!」
忽地一声惊呼,说得正在兴头的夜梓一扭头,龙目微眯,「太子,你也在呀,朕方才怎么没瞧见你?」
真是叫人瞧不上眼,毫无当年他浴血而战,横扫千军的气势,身为太子却像见不得光的老鼠躲在铜柱后,探头探脑更像鼠辈。
可是矮个子当中拔高个儿的,他不指望太子开疆辟土,只要能守成就不错了,把锦绣江山给下一代,他也算圆满了。
唉,再看看吧!好歹是夜家的种。
「父……父皇,儿臣来向母后请安。」
夜梓进殿时,太子一时慌了手脚,以为父皇是来拿他治罪,便匆忙的往柱子后头一躲,如今才发觉失策。
他是怎么想的,虎毒不食子,父皇就算对他不满意也不会立刻让人把他拖下去、治他死罪,是他做贼心虚先漏了馅。
十分懊恼的太子苦着脸从铜柱后走出,向皇上行了个臣礼,然后站到皇后身后,寻求庇护。
「请安就请安,你躲什么躲,朕又不会吃了你。」夜梓恨铁不成钢地说,瞧他没出息的样子,怎么别人家的孩子就比他出色?
太子很勉强的才压住各种情绪,干笑着说:「父皇,儿臣怕惊扰您才想着回避,没想到听您说璃郡王的英勇事蹟听到太入迷,一不小心发出惊呼。」
母后说得没错,是璃郡王所为,只为报复他四下让人散播璃郡王怒打金枝的假消息,逼迫他加入太子阵营。
对于太子的解释,夜梓不予置评,只摆摆手道:「不过这还是小事,别太吹捧他,小孩子一捧容易骄傲。」
小孩子?他都二十出头了!
若是司徒风绝亲耳听见,可真哭笑不得,若他再努力些,很快就能当爹了。
「这还是小事?」什么叫大事?章皇后不安的看着镂空花梨木花几上用玉石做的盆栽,她心一抽,一抽地抽紧。
「你们一定不晓得朕今儿早朝见了谁?」夜梓边说边露出欣慰的浅笑。
「是谁?」能让皇上如此看重,绝非寻常人物。
「司徒风华。」
「什么!」章皇后惊得从凤榻站起来,目露惊色,那个废人……他上朝了?
夜梓说得既感慨又激动,「他一身银白色盔甲,红缨长枪负于身后,气宇轩昂走进金鉴殿,声音浑厚的对朕说:『臣,回来了,带上十万匪徒首级上缴,望吾皇千秋万代,永世太平!』」
当时他一听眼眶就红了,靖王长子出生的那一天他还抱过他,「风华」的名字便是他赐下的,愿那孩子风华卓然,清逸无双,做个不负天地不负君的好儿郎。
因此司徒风华战场大败,不良于行,灰心丧志,他也是难过的,不仅仅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爱护,还有惋惜朝廷失去一名良将。
「他……他不是残废了吗?」章皇后耳朵嗡嗡作响,不敢相信腿废了,还有能治好的一天。
夜梓意味深长的看了妻子一眼,「朕的小侄女治好了他,这个淘气的小丫头深藏不露,她的医术不比她娘差,当年朕的命就是她救的,还不止一次……」
又是温颜!
一提到那个女人,章皇后便感觉到一阵恨意,恨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置身在什么情境之中,脑子空白一片,就剩下一个「恨」字。
这一辈子她就陷在名为「温颜」的魔咒中,因她而怒,因她而恨,因她失去自己,不断地想去超越她,取代她在夜梓心里的地位。
可是她用了美好的年华去努力,得到的却是一句:画虎不成反类犬。
她悲哀地发现,在夜梓的心里,没人比得上几乎无所不能的温颜,她是神坛上的唯一,供人膜拜,她和司贵妃不过是卑微的可怜虫,乞求夜梓的施舍垂怜。
章皇后的思绪飘得好远好远,等她再回过神时,夜梓早走了,就连她的儿子也毫不关切她,匆匆地跑了。
她失魂落魄的苦笑,笑自己的愚蠢与天真,事到如今,竟然还在奢望夜梓对她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