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氏脸色一变,这个容妈妈,托人做事不稳当,怎么可以找这样一个男人来演这样的苦情戏?
郭菀央微笑着一句话落下,黄三儿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说道:“老爷太太,小人其实是在码头上帮人算账做账房先生,之前……之前是为了将自己的情形……说惨一点,好打动芸香,说夸张了,老爷太太……请原谅……”
郭菀央含笑说道:“这里夸张一点,那里夸张一点,你说的所谓婚约婚事,估计也是夸张罢?”
黄三儿急道:“有婚书为证,哪里敢欺骗老爷太太。这婚书是确确实实的,当日水老爷亲手写下来的……我敢对着青天白日立誓,如果撒谎,就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郭菀央轻笑了一声,说道:“我听说,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向来是不将老天爷放在心上的。再说了,死都死了,有没有葬身之地,好像也没有多大的区别,是也不是?”
黄三儿知道,在这个聪慧的小姑娘面前,自己的行藏已经完全暴露。唯一的指望是手中的婚书做得够好,能帮自己脱身。如果真的不能脱身,少不得也要将主使人给供出来了。当下疾声说道:“小姐……请相信我,千万要相信我,您看这婚书……”
郭菀央将目光转向郭铭,问道:“父亲,女儿能不能看看那所谓的婚书?”
郭铭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虽然这些日子来,隐隐也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相当聪慧,曾在赏桂之会上七步成诗,小小的在太子妃面前出了一场风头,但是毕竟那只是听说。今日亲眼看见郭菀央侃侃而谈,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将生母的冤枉解说明白,自己身为男子,反而不如一个小女儿,就不由惭愧了。现在见女儿要婚书,浑然不觉女儿无礼,反而极为高兴,说道:“你拿去看看罢,东西陈旧,似乎是有十多年时间。”将东西递给郭菀央。
郭菀央接过,打开那婚书,婚书颜色斑驳,看起来似乎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看了几眼,突然笑道:“父亲,这样的婚书,你要多少,我就能给你做出多少来。”
郭铭诧异,说道:“你竟然能判定这婚书是造假的?”皱眉说道:“这笔迹,却很像是水县令的笔迹。”
郭菀央轻声笑道:“笔迹不笔迹,我却是不知道的。我只是知道,这婚书上头,整个都弥漫着一股茶水气味儿,那是用茶叶水做的假,将隔夜茶叶水喷在这个纸张上,纸张就能显出陈旧的颜色来。您看,如果是上了年头现出来的黄色,颜色是均匀的;这个纸头上,颜色却是不均匀,斑斑点点的,就是茶叶水造的假。”
郭铭看过,果然如此,不由点头说道:“女儿你果然聪明,连这个都知道……来人,将这个骗子拿下去,送交官府,问个究竟!”
等在外头的奴才小厮,已经全部进来了。
郭铭脸色铁青,随即一怔,看着面前的丁氏,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
郭菀央心中咯噔了一下。
郭菀央揭穿这个事情的真相,不过就是想要给水芸香洗清冤枉。帮生母洗清冤枉,也不是为了其他,只是不想让生母不明不白的卖到莫名其妙的去处。
可是郭铭暴怒之下,要吩咐将这个骗子送交官办,这事情就不好收拾了。察言观色,郭菀央也看得出来,郭铭说出这句话,也只是下不来台,所以说了这样一句话。这样一句话说出,他就已经后悔。
送到官府,谁知道这个黄三儿会如何说话?万一将丁氏供出来,那郭家满门就闹笑话了,郭英郭铭治家不谨,有了这样一个笑话,郭铭想要争这个嫡子之位,难度又增加了几分。连带着郭家未出嫁的几个女儿,也要受到影响。
丁氏听丈夫要将黄三儿送交官办,心中惊慌,可是偏生又找不到理由来阻止。
郭菀央冷眼看着周围的一切。郭铭心中举棋不定,丁氏心中惊慌失措,只有水芸香却是满脸欢喜。心中不由叹息。
郭菀央自然也希望想要借这个机会将丁氏整治下来,免得她再对水芸香起这样那样的心思。只是郭菀央知道,丁氏乃是龙江卫指挥使的侄女,叔父是正经掌权人物,又深得皇帝信任。郭家虽然是侯府,这些年郭英称病,两个儿子都在家中赋闲,虽然有宁妃在宫中,却也是一个不如何得宠的。
这样情况之下,郭家虽然也不惧与丁家交恶,但是能不与丁家交恶还是不与丁家交恶好。
若是丁氏名声扫地,郭家定然要将丁氏送回娘家。送回娘家,此事就再也没有转圜余地。若是丁家绕过郭家,直接将报复的矛头对准自己姐弟,那自己姐弟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一瞬之间,郭菀央浑身冷汗。
只是这郭铭一句话已经落下,却是要如何阻止?
就在门外的小厮想要冲进来的一瞬之间,郭菀央已经有了主意,当下跪倒,说道:“父亲,这个黄三儿的确可恶,不过这里闹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告诉祖母祖父,直接送交官府,似乎有些不大好。还请父亲息怒,先请祖父母示下才好。”
别的办法没有,就先搬出祖母罢。
祖母自然知道其中的轻重。这侯府,不管里头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外头总是要风风光光。
心中却是不免叹息。自己真的很有做圣母的潜质呢。
郭铭方才一句话出口,就已经后悔。不过堂堂侯府,居然被骗子骗到这个份上,不说两句狠话,人家都当郭铭是好欺负的不是?只是话一出口,立即就想起这件事,多半与自己的妻子有关。自己现在绝对不是与丁家破脸的时候。
听女儿搬出祖母,略一沉思就知道女儿的意思,当下点头说道:“女儿说的是……这事是得告诉老太太。”
正说着话,就听见门外的小桃的声音:“二老爷,二太太,老太太派李子姐姐前来传话。”
郭铭与丁氏,都将眼睛放在郭菀央身上。郭菀央跪下,说道:“父亲母亲见谅。孩儿听了两个丫鬟的禀告,以为这是绝对要紧的事情,因此就自作主张,吩咐玥弟前去禀告祖母了。”
丁氏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郭铭却是点点头,说道:“你说得也是正理。及早禀告老太太也是该当的。”
说话之间,就看见小桃带着李子进来了,后面还跟着郭玥与茱萸。郭玥见水芸香跪倒在地上,忙扑过去,抱着水芸香的肩膀,放声大哭。郭铭倒是浑身不自在,说道:“芸香你且起来……方才是错怪你了。”
丁氏冷哼了一声,却不说话。郭铭得知自己称呼错了,不自觉的身子一颤,随即转过脸,狠狠的盯了丁氏一眼。
郭菀央冷眼看见,不免暗自点头。这个父亲虽然是个气管炎,却还不少无药可救。以后想办法罢。
水芸香站了起来,李子含笑见过二老爷与二太太,才说道:“看现在的情形,老太太竟然是多虑了……二老爷与二太太原先就是最聪明不过的人,水姨娘虽然还没有正是奉茶过名分,阖府里的人,却都称呼做姨娘了,这就等于是承认了。既然是姨娘了,哪里能随便就许人送出去?何况还是玥哥儿的生母,被送出去,将来玥哥儿如果有个出息,前程也要受到影响,更要被同僚取笑……二老爷与二太太,怎么会做这等糊涂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