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白眼,笑道:“原来是这档子事情。其实也没啥,不过是过过样子罢了,等过了年,啥样还是啥样。”
小桃笑了,说道:“就你看的明白。人家听闻了这档子事,都忙着想要走三位小姐的门路,得点好处呢。”
茱萸笑道:“这些想法也只能算了。现在是三位小姐一起当家,不是一位小姐当家,能走一位小姐的门路可不见得能绕过其他两位小姐去……再说了,过年的事,凡事都是有定例的,又能走出什么门路来?”
小桃睁大了眼睛,说道:“想不到想不到,你才进府几天,看事情却比我们这些老人都要明白些!”
茱萸得意洋洋的一笑,说道:“公子的书上说了,三人行必有我师呢,别的事情我或者不如姐姐们明白,但是至少这件事上我就看明白了……不过倒也奇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就将脾气发在我们的太太身上了呢。”
小桃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悄悄笑道:“这就不知道了。”
三人都知道,这事情可不能再议论下去了。再议论下去,谁也没好处。还刚刚住了嘴,却见郭菀央回来了。
郭菀央在黄杨木小杌子上坐下,说道:“可真累死我了……我也没有想到,与这些无聊的书生谈论谈论八股文,居然也这么累人……”
茱萸前来敲背,小桃送上面巾水盆,碧草就将沏茶过来。茱萸就笑着说道:“公子平时不是说,八股文最为好作么,只要格式对了,也不离题了,随便怎么做,都能过关的。”
八股文好做好过关,这是明初特有的一个现象。原来这个时代,因为朱元璋几场大案,将天下的读书人都杀怕了,这几年不少地方县试都找不到人来参考。可是县学读书人的数量还有考上秀才的数量,是直接关系到县令大人的考评的。所以很多县令没办法,每次县试,都得想办法找人来凑数。当然,应天府不是普通地方,这种情况是不至于出现的;但是总体上来说,这个质量也就不咋的了。为了保证秀才的数量,这些年,府试已经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你将八股文的格式写对了,就给你一个秀才。不管你的文章言之有物言之无物,文风严谨还是错漏百出,一句话,格式对!
所以,郭家出了两个少年秀才,虽然算少有但是也不算太稀罕。当然,像郭玥这个年纪,如果能中一个秀才,还算是开国所无的。
郭菀央笑道:“正因为只要格式对,所以今年过了县试的,原来大半都只是格式对了的。今天再三告诫自己要小心,写出的东西我自己也觉得要看睡着,却不小心还得了一个中上。”
茱萸手在郭菀央上脖子上揉捏了一下,却突然叫起来,说道:“公子,你的脖子上,怎么就多了一个小疙瘩?”
郭菀央知道茱萸叫的是什么意思,当下就说道:“我们去里面屋子,解下衣服你给我瞧瞧。”
进了里屋,茱萸就悄声将今天打听来的事情都说了,低声笑道:“公子……这事情您可真厉害来着?”
郭菀央轻笑了一声,说道:“达到这样的效果……我倒是当真想不到。老太太也不是糊涂人,不过是想要借机发落三太太身边的那个应妈妈罢了。估计是这位应妈妈做了不少让老太太不高兴的事情了,实在不关我的事。”
茱萸轻笑道:“不管怎样,茱萸我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这事算完了么?老太太……别回过味来罢?”
郭菀央咬咬嘴唇,声音有几分沉冷,说道:“这事还没有算完呢……老太太其实肚子里清楚着,我这不过是赌博罢了。”
茱萸吓了一大跳,轻声问道:“小姐,这话到底怎么说!”
郭菀央沉声说道:“叫公子,别漏词了!”
正说着话,却听见门外有小丫鬟的声音:“老太太请四公子过去一趟。”
茱萸的脸色当即变了。
郭菀央笑了笑,说道:“别担心,不过是说危险了一些……其实你公子心中有数。”
设计的时候,重心本来落在那荷包上头,随手弄了两根丝线,不过是想要将事情套在郭家的主子们身上罢了。避免误伤郭蔓青与郭莲珠,之前就让丁氏将她们二人带到东跨院来。
郭菀央之前是想,自己弄了这样一根丝线,不过是想要让阖府上下都猜疑三房几个主子,如此而已。只是没有想到,事情如此发展,竟然完全出乎自己的预料。
这其中,定然有人做了手脚。
不过……做手脚的,是谁?
或者说,是谁帮了郭菀央这个大忙?
冬天天黑得早,此时养荣堂已经掌灯。
虽然已经掌灯,但是整个屋子还是显露出一股幽幽的味道来。马夫人靠着桌案边的琉璃烛台坐着,半张脸却隐没在阴影里,头上一根雪亮的簪子在闪闪发光,那样子……竟然有几分渗人。
门口守着一个青瓜,其他地方却不见任何丫鬟。
郭菀央还没有进门槛,却蓦然听见马夫人发出冷厉的声音:“跪下!”
蓦然听见老夫人这样发怒的声音,若是没有准备,还真的要吓了一大跳。好在郭菀央是有所准备的,而且也知道马夫人现在采用的策略,也就是一个“诈”字。自己若是慌了,露出马脚来了,只怕那才是真正的糟糕了。当下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委委屈屈跪下了,说道:“老太太缘何生气,却不知孙儿哪里做错了。”礼数十足,声音谦恭,只是丝毫不见慌张。
马夫人冷哼了一声,说道:“闹出这样大的事情,让我们府在外人面前出了这样的大丑,你难不成还要装委屈么?”
郭菀央沉声说道:“回老太太。孙儿是这件事情的当事人,然而绝非孙儿故意引导着将事情暴露在外人跟前。事实上,孙儿第一时间,就与书生们咬定,此事是丫鬟们走错了路,堵住了可能的议论。之后马上去寻找兄长,报告此事,并无拖延……老太太,孙儿已经尽自己所能,做得最好了。”
马夫人冷笑了一声,说道:“这事情好生奇怪,怎生就让你给发现了。”
郭菀央似乎到现在才回过味来。因为激动,声音终于有些发颤了:“老太太这是有相疑之意么?老太太相疑,是有道理,孙儿……对水姨娘与七姐姐的事情,是心中有疑惑,这事情,当初就已经报告给老太太与老侯爷了。若是老太太因此疑心孙儿恶意报复,设计陷害,孙儿却是不服……孙儿好歹也是郭家的人,也知道郭家才是孙儿安身立命的根本。郭家名声坏了,对孙儿并无好处……孙儿岂会做这等胡闹之事!老太太……也将孙儿看得忒不懂事了一些……何况孙儿今天一门心思只在文会上头……”
马夫人声音稍稍和缓了一些,说道:“你说的也是有理。然而此事如此凑巧,你却不能完全脱了疑惑。”
郭菀央将声音放平缓了,略带哽咽的说道:“老太太明鉴。此事如此凑巧,孙儿也是不能解释。事实上,这半日来,孙儿回味这件事,也觉得颇为疑惑。只是孙儿所见,确实如此,只能照着实情汇报。如果照实汇报也是错,那……孙儿就不知自己该如何做了。”
马夫人淡淡的“嗯”了一声。
郭菀央继续说话:“老太太试想,若是孙儿故意设计陷害他人,定然会想办法让其他人发现此事,孙儿自己却完全的置身事外,以免将自己置入他人怀疑之中……孙儿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