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管你是啥鬼玩意儿,砍了便是!」
十来名恶汉骤然间回神,随即叫嚣壮胆,腰间大刀「刷刷刷」全抽将出来,擎刀便朝诡异现身且不发一语的「野人」砍去,连带那只体型如马匹般高大的黑毛兽亦遭袭击。
对乐鸣秀而言,此时绝对是个遁逃的好时机。
当众汉将注意力转向那一人一兽,连三名与她同在坡底的恶徒都奋力朝坡上跃去,她就该拖着扭伤的腿赶紧寻找活路。
然……知道归知道,她一颗心提到嗓眼,两眼隔着一小段距离紧紧望着那即将遭大刀劈砍的一人一兽,尽管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忙也帮不上,仍无法自顾自逃开。
下一瞬间,她完全惊呆!
比适才见到几条恶犬莫名其妙被吓到四散窜逃还要震惊十倍有余的惊呆!
眼前的一切明明如惊涛暴起,落在她眼底时,却像所有流动都变慢了。
她清楚望见众汉的围攻,那叫嚣粗吼震得她全身紧绷,当头一个恶汉逼到那头黑毛兽前,大兽竟一副闲闲无事般侧身一闪……
「踹他,对,踹啊……」乐鸣秀小手揪紧襟口,不禁喃喃,她是把黑毛兽当成野马了,以为它一侧身再起腿往后踢,准能一举中的。
但黑毛兽不是马,它没打算踹人,它有自个儿的风格。
只见它咧开嘴,雪白利齿一闪,瞬间咬住来袭者的喉颈,再不失优雅地将人甩抛出去,从发动到最后的甩抛当真一气呵成,满头的蓬松黑毛荡出漂亮的波浪。
再看向「野人」那边,乐鸣秀小口张开开,两丸丽眸几要瞪突。
他像黑毛兽那样安静无声等候着,等到头一个扑来的敌人手中大刀已然近身,「野人」才闲闲来一个侧闪,他没有利牙,但有钵大的硬拳头。
只见他右拳从某个刁钻角度挥出,精准击中恶徒的喉颈,那颈骨断裂声音清脆可闻,乐鸣秀背脊一凛,眼睁睁看着挨了拳的粗汉被打飞出去,然后像坨烂泥般瘫软在地动也不动。
「混帐!」、「找死!」、「别想逃!」、「砍死他啊——」
众恶汉惊怒地狂喊狂叫,群起而攻,大刀齐齐劈过去!
坡上的围攻来得太快太急太混乱,一下子成群的人消失在坡边上、消失在乐鸣秀的视线范围内。
只余声响。
扭伤脚的她没能爬上陡坡,但她能清楚听到那混战声音,一声声的叫骂,一声声的惨呼,然后短短半刻钟不到,全变成一声声的哀鸣和讨饶——
「不是咱啊!咱真真没想砍你,真的,是真的,壮士饶命……饶命啊——」嗓声陡断,像遭到无情消灭。
「鬼!鬼!你那眼睛……不是人啊——」惊恐叫声再断,又有谁被灭掉。
「别过来别过来!你、你……哇啊!」绝对是过去了,并把惨呼的谁给灭掉。
乐鸣秀一颗心紧缩再紧缩,蓦然间,四周归于平静。
平静得……无比诡谲。
突然有脚步声传来!
当「野人」的身影缓缓又缓缓映进她眸中,那高大身影如日出东山般一寸寸浮现,直至完全伫足在坡边上,乐鸣秀其实闹不明白内心是恐惧多些,抑或大大松了口气?
不能怪她胡思乱想,因经过混战后,「野人」此际的外表着实可怖啊!
他半身染血,半张脸亦然。
他居高临下睥睨般注视她好一会儿,忽地纵身跃下陡坡,那身手之快之俐落让乐鸣秀一下子明白——他毫发无伤。
那些沾在他脸上、身上的鲜血,应该没有一滴是属于他的。
这人怎么说也算解了她的危难,乐鸣秀抬头欲瞧清他的五官长相,道谢的话还不及出口,先被吓得倒吸一口气。
「野人」生得浓眉大眼,一双大眼却似兽类那般黑黝黝不见眼白。
那不是人的眼睛!
乐鸣秀惊得浑身直颤,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下几要冲出喉咙的尖叫。
此刻两人距离拉近,他身上血腥味避无可避漫入她鼻中,再见他染血的颊面、嘴边和颚下,她很难不去想像,莫非……适才……他也学那头黑毛兽以牙为利器,张口将人咬死?
她想把自个儿抱成一球,想把脸藏在屈起的双膝间,很想很想,但她咬牙硬生生挺住。
正因她瞬也不瞬望着他,让她见识到他那双眼睛的变化。
当他从两脚开开与肩同宽的站立姿态慢慢蹲下,在离她三步之距的地方沉静蹲踞,而后,像似决定再仔细弄清楚她究竟是何「玩意儿」,他两掌触地朝她爬来……
他的脸一下子靠得太近,鼻尖几要触到她脸肤。
乐鸣秀瞪着他的眼睛瞪得自己都快成斗鸡眼,却也发现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兽眼慢慢缩成两丸乌瞳,出现眼白。
他的双目变回人的眼睛,举止却没有。
他开始嗅她。
一开始鼻端与她尚保持分毫之距,彷佛她是古怪的、未知的、易碎的一朵嫩花,他嗅得小心翼翼。
乐鸣秀更是小心翼翼不敢放任呼吸,紧盯他不放的结果,就是发现顶着那头乱发的他眉目特别深邃、鼻梁尤其挺直,近近去看才看出他竟十分年轻,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高大少年郎。
他直挺的鼻子往她颊肤上徘徊轻嗅,嗅嗅嗅、闻闻闻,一路来到她的耳畔,流连了会儿接着又移到她的发。
乐鸣秀年岁仅十四却已养出一把好头发,青丝丰厚柔软,光滑如缎,当他的气息近近喷在她耳边,她下意识缩了缩肩膀,似乎是这个意欲闪避的小动作刺激到他,那染血的脸猛地凑来,一手还揪住她大把发丝。
他把脸深深埋进她发里,鼻子几是贴着她的头皮乱蹭乱闻。
这……这根本是拿她的头发当巾子擦脸啊!
乐鸣秀内心哀嚎,想斥喝他、推开他,又怕惹着他,满头秀发被他的「狗鼻子」努得乱糟糟,正进退两难之际,突然听到吞咽唾液的声音。
咕噜……又一声,好响!
他、他在垂涎她?他拿她当食物看了?他想吃她是吗?
「够了你!」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她娇叱一声,两只柔荑蓦地合握他一只粗腕使劲儿抓住。
第一章 一劫还一劫(2)
他果然被她凶住,脸终于从她的发中抬起,但乐鸣秀接着又心尖直抖,因为他目光慢腾腾挪向她的手,把被她抓住腕部的那只手举到眼前,鼻子凑上来又是一阵嗅闻,大有要张口咬下的态势。
完了完了,她这小身板真要祭了「野人」的五脏庙!
「你等等、等等!咱们有话好说,你会说话吗?你听得懂我说话吧?我们先说说话,我、我是木灵族的乐鸣秀,鸾凤合鸣的鸣,木秀于林的秀,你叫什么名字?你打哪儿来的?你……哇啊啊——」惊呼冲喉而出,她被「野人」一把提住背心挟进臂弯。
自以为两手把他抓紧紧,结果却是明显的力量悬殊。
他挟着她飞蹿,没两下便跃上坡顶。
她试图挣扎,打商量兼安抚的话流水般从她嘴里不断流泄出来,可恨的是「野人」完全无动于衷。
然后他发出一声短啸,乐鸣秀努力抬眸,就见不远处正跟那一众恶汉……的尸身「玩」得不亦乐乎的黑毛兽闻啸声抬首,好快地飞奔过来。
乐鸣秀瞥见那堆被叠高高的十几条恶汉尸首,内心当真说不清是何滋味,自己逃了这一路,以为徒劳无功了却天降奇兵,只是这「奇兵」真的好教人胆寒,造成的结果着实太惊骇太残暴太血腥,但,那头黑毛兽却显得那样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