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他回去?梁璟邺手抖得连笔都握不住了,丢下笔,他可怜巴巴地望向叶曦。
她耸肩不理,兄弟阅墙这种事,外人不好干涉。
梁璟邺二话不说赶忙将圆凳搬回原位,再不插入两人中间,他满脸诚恳、语带真挚。
“四哥,我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确定?”
“确定!”
“都确定了还在这里做什么?”
反应过来,他飞快抱起叶曦给他做的书包,把东西收一收跑出屋外。
看着梁璟邺狼狈的背影,叶曦忍不住大笑。“你啊,不知道那是未来的皇帝?”
“就是知道,才趁着他没上位之前先欺负欺负,否则以后就没机会了。”
什么逻辑啊?叶曦横他一眼。
“别画了,出去走走。”梁璟朱抽掉她的笔,顺手将披风取来,为她披上。
闽南的冬天不下雪,春天才开始就进入夏天,这种时候她分外怀念打雪仗的日子,怀念娘的念叨声。
“乖乖待在屋里,娘陪你玩花绳?”
“雪有什么好玩的,娘给你开窗子,赏赏雪得了。”
“别玩太久,女孩子家受不得寒。”
从反对到退让,娘从来就赢过自己,每每玩疯了,只好出动大哥、二哥把她拎回来。一进屋,满屋子的温暖,娘焙热她的脸,哥哥寻来被子把她裹成一团。
所有人都说她心太软,但在备受宠爱环境下长大的人,确实学不会仇恨,如果心软是种错误,只怪她受宠过盛。
院子里很安静,所有人都待在房间里,宅子不大,屋子一间挨着一间,每间都透出晕黄灯光,这是个很有人味的家,十几个人住在里面,处处有热闹在上演,但没有心计没有斗争,每人都积极朝着目标前进、奋斗且快乐着,这是种很棒的感觉。
王府即将落成,闽王府座落在新城中心,有这间宅子做模范,王府并没有盖得太大,除前头议事的厅院之外,只有三个院落,每个院子十来间屋宅,王府后院还有一排两层楼的下人住处。
设计图送来时,叶曦笑道:“这么小啊,你住主院、闽王妃住一个院子,如果有外客,小妾通房要挤到哪里去?”
他想也不想,指着一处说:“妻子得跟我同起同居,哪能住到别的院子?这处是给未来儿女备下的,这里当客院,能到王府作客的人不多,是特地留给王叔、王婶和瑀晟、瑀昊的,至于小妾通房,压根儿不会有的东西,干么准备?”
他没有说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甜得腻人的话,却用一间宅子、一张设计图,告诉她、心中所愿。
“搬家后,这里你打算留着还是卖掉?”
村人终于知道他们的身分,也晓得王府已盖好,最近常有人透过李伯来询问,搬家之后这宅子打算怎么处置。
也是啊,甘贝酱、鱼子酱、鱼干酱……让大家攒不少钱,口袋有盈余就想住大房子,这青瓦红砖屋又大气又敞亮,还有人说它的聚财宅子,这不、削尖了脑袋直想往里头钻。
“我想留着。”叶曦回答。
“有打算吗?”
“嗯,酱料越卖越好,经常供不应求,我想让李伯一家留下,李新、李旦颇有些本事,我想让他们当管事,总理酱料买卖。”
“李伯知道你的决定,肯定很开心。”
“对我好的人,我都该对他们好。”
一句话,甜蜜渗入,梁璟朱笑开怀,所以对她好的他,有资格尝到幸福味道。
他试探道:“秦氏有孕了。”
她浅哂回答,“那就太好,爹娘和大哥肯定很高兴吧。”
梁璟朱细审她微小表情,没有勉强、没有伤怀,只有真诚祝福,所以……全然放下了?
“对,还有一件事、刚刚才知道的。”
“什么事?”
“下个月,瑀晟、瑀昊和王妃会过来。”
叶曦惊诧,真的吗?又能见到娘和哥哥?“为什么千里迢迢……”
“父皇派瑀晟来视察商港建设进度。”
“刚好,到时把帐册给大哥看看,让他晓得今年闽州将有多少税收。”
“消息传到父皇耳里,肯定又会有赏赐。”他旁的不要,只求一个封赏——赐婚。
“既然哥哥和娘要来,我得动作加快了。”
“做什么?”
“不是要开酒楼吗?我正在训练厨子和小二,等娘来,要给她尝尝最新鲜的海味。”闽州经济提升,百姓口袋有钱,越来越多人上得起馆子。
他定眼看着她,片刻后忍俊不禁,笑开。
“怎么啦?”她被笑得一头雾水。
“我不想佩服你,但会写书、会画图、会看帐本,生意上又有那么多想法,连做菜也好到无人能出其右。”勾起她的下巴,要看进她灵魂里似的专注。
被他这样看着,她不觉得灵魂被看透,只觉得魂魄被勾动,勾得蠢蠢欲动。
就……跟了吧,跟他携手一生一世,他不会让她当灰姑娘,有他、她将是一辈子的Cinderella。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佩服我?”
他毫不犹豫道:“王叔聘周先生到王府教瑀晟、瑀昊,你颠颠跟上,大伙儿都笑话你,连周先生也问你怎不快快乐乐去扑蝶荡秋千,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不记得了。”
“你说:‘快乐了童年,就要在中老年付出代价,我想用少壮时的勤奋,换取美好的未来。’周先生觉得好笑,又说:‘读书既累又难,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容易。’
“你回答:‘猫喜欢吃鱼却不会泅水,鱼喜欢吃蚯蚓却不能上岸,老天爷特别喜欢把困难放在前面,不冲破前面那道困难之墙,怎么能尝到甜美果实。’
“周先生震憾极了,对我们几个说:‘姑娘年纪小小就懂得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道理,当哥哥的要更懂得上进。’”
叶曦大笑,那时候她五岁,刚穿越不久,便打定主意大哥在哪里、她就要钻往哪里,她要永远贴在他身边,直到某天发现,他的生命再也离不开自己。
梁璟朱叹道:“年纪轻轻就煲了一手好鸡汤。”
“对啊,还专治无病呻吟。”叶曦接道。
梁璟朱呵呵大笑,问:“还记得那只叫瞄瞄的小猫吗?”
听到她给猫取这个名字时,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嘲笑,但后来每次她喊喵喵,猫也回一句喵喵,人猫一句句对着话,像聊天似的,那个场面他百看不腻。
“记得,是只波斯猫,小小的像颗雪球。娘说它珍贵,连根杂毛都没有,大哥说这猫得上百两才买得到,所以……是你寻来的,对不?”
如今想来,许许多多的事都可以找到线头,线头一抽,就会抽出真相——他喜欢她,他对她好。
“对。”饲育太监刚发现母猫怀孕,许多嫔妃就争相抢要,母猫生产之际,他就守在旁边,直到小猫全数诞下,他挑选最漂亮那只。
“怎会想到给我送猫?”曦曦问。
“你去庆元侯府作客,喜欢林姑娘的猫,可是她碰都不让你碰一下,我看见你脸上的失望。”
那时她才七岁吧,一个表情、他看得那样仔细?
七岁的她就被他在乎了?胸口处又被注入一剂甜蜜。
“我能理解林姑娘,我也舍不得旁人碰喵喵,可它四岁就死了。”
“你没有哭,只是手捧着泥土慢慢覆在它身上,你说它会去一个更好的地方,瑀昊、瑀晟都夸你勇敢,但我知道你有多伤心,你只是习惯用平静表达伤心。”
为瑀晟赐婚、对状况外的瑀昊大吼大叫,只有那次,她伤心到再也无法用平静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