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算了?”
“嗯,终究是我窃取她的童年。环境造就性情,若她打一出生就在王府长大,现在的梁瑀晨定是温柔可爱、天真无瑕的大家闺秀,何至于养出一副睚皆必报的性情。我虽不杀伯仁,但心有所愧,就这样吧。”
“不担心未成事,她一而再、再而三对你动手?”
“若有人用相同的方式再三伤害我,那么在这场悲剧当中,多多少少掺杂我的默许,既然是我的默许,还有什么好怨恨?”而她的默许源于罪恶感。
“乡愿。”
“不是乡愿,是过意不去。”
“笨蛋。”
“我没那么笨,以后我会防范的,说不定还会给点反击,但我没打算扯出这次的事,你也别告诉哥哥们,我不想他们难做。”
“说那么多,总归还是想护着瑀昊、瑀晟。”
“他们是我哥,当然要为他们着想。”
“那我呢?为什么告诉我,就不必为我着想?”
嘻嘻一笑,她道:“别唬人了,你对梁瑀晨的态度摆在那儿呢,她是好是坏影响不了你。”
她看他就这么清楚?梁璟朱抿唇浅笑,目眺远方。
她愿意放过梁瑀晨,但他不愿意,而有些人不管为难不为难,都得知道这件事情,否则……她太憋屈。
第八章 对大哥吐露心意(1)
梁瑀晟刚下朝,就看见梁璟朱的小厮等在路边,他迎上前在梁瑀晟耳边说了几句,倏地,梁瑀晟眉心搏起。
“通知瑀昊了没?”
“有,四爷派人去寻,二少爷应该很快就会知道。”
“明白了,你跑一趟靖王府,将此事禀告王爷,就说今晚我不回去。”
“是,大少爷。”
丢下话,瑀晟朝大井胡同奔去。
一路上他心纷乱着,前两天璟朱才同他说,大井胡同的房子整修好了,随时可以进去住。而瑀昊说,咱们找个时间,一起去把曦曦给接回来。
当时他满脑子想着,要是曦曦知道,那宅子连整修的钱璟朱都算在她的帐上时,不知道会气成啥样?她会给璟朱安上什么罪名,强盗还是强制罪?
他正暗地忖度两人互慰的场景,没想转头竟会发生这种事。
这个该死的叶家!当时就不该顺她心意,让她回去报啥恩的!
大井胡同离靖王府不远,两刻钟就到了,开门的是李伯,璟朱把他们一家人全给送来了。原本自己想将过去伺候曦曦的喜鹊、莺儿也接过来,但瑀晨一听、不依了,他才作罢。
他眼看着喜鹊、莺儿从满怀希望到失望,相较之下,曦曦是个更受欢迎的主子吧。
虽然母亲下令,仆婢们都明白不得在背后议论主子,但喜欢与不喜是主观天性,再多的禁令也阻止不了他们对曦曦和瑀晨的观感。
他走进叶曦的屋子,梁璟朱正守在床边,看见他后做了个噤声动作,拉起他往外走。
“曦曦怎么了?”
“大夫来过,吃完药刚睡下。”
“很严重吗?”
“还好,是寻常的蒙汗药。”
“事情始末如何,方才初夏没说得太清楚。”
梁璟朱钜细靡遗将整件事说完整。“我让人去石榴村看过,叶家三口已经搬家,屋宅田地也都卖掉。”
“怕我们找上门。”
看着梁瑀晟,不带犹豫,他说:“这事有梁瑀晨的手笔。”
“什么?”
“小声点,曦曦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不管你决定要不要告诉王叔、王婶,梁瑀晨都得好好管教,不然早晚要闯大祸。”
“曦曦为什么不让说?”
“罪恶感?乡愿?我不知道,就是觉得她蠢。我骂她她还不依,她说她也许不清楚自己的人生要什么,但她很清楚自己不要什么。”
梁瑀晟皱眉。“她不要什么?”
“不要怨慰、不要报复,不要陷入永无止无尽的争斗当中,她希望在自己和梁瑀晨中间画一道终止线。”
“笨,那是她想画道线就能够终止的吗?”
“女人心思我不懂,梁瑀晨的日子已经比过去好千百倍,她还有啥不满?不管你认不认,我都必须说——她,非常邪恶。”
沉吟须臾,梁瑀晟道:“我同爹娘谈谈,尽早帮她找个婆家。”嫁出去后,忙相公、忙孩子,就没有多余心思对付曦曦了吧。
“我不管你怎么做,这种事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他咬紧牙关。
梁瑀晟看着他,片刻后问:“你对曦曦有什么想法?”
梁璟朱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无法回答,唯笑容略涩。“我能有什么想法?”
“你喜欢她对吗?”
对,但她喜欢的不是他。“要不是知道我是淘墨斋的东家,那个现实丫头连正眼都不会看我一眼。”
两情相悦才能天长地久,他不想像父皇那样,身边女子无数,却得不到一颗真心。
“她还小,不懂得男女情事。”梁瑀晟道。
才怪!那丫头不小了,男女情事她懂得很,不懂的是他梁瑀晟。
梁璟朱还没应话,梁瑀昊就像一阵风似的台进来。
方才对梁瑀晟说的话,梁璟朱又对梁瑀昊说过一次,只不过隐瞒了梁瑀晨的事。
睡得骨头酸爆了,叶曦伸伸懒腰,在床上滚两圈之后,张开眼……
她不想哭的,她更喜欢勇敢、坚强这样的人设,但是在看见梁瑀晟时,眼睛迅速浮起红丝,嘟起嘴,轻唤一声,“哥……”
下一刻,眼泪狂飙。
委屈大了?梁瑀晟想。
从小到大,她很少掉金豆子,再难受也只会拍拍脸颊,憋出一张笑脸,说服大家也说服自己,说:“心大了,哪看得见芝麻小事。”
她说:“委屈全是自己招的,不想就委屈不了。”
一个不懂、不会也不愿意委屈的女孩,竟然红了眼眶,那得是多难受?
梁瑀晟坐到床边,她爬呀爬,爬到他腿上坐下,拉住他的手、圈起自己的腰,把眼泪往他衣服上擦。
好几次,梁瑀晟想告诫她——你是大姑娘,不能老赖在哥哥身上。但一次两次没说,时间久便也舍不得说了。
娘讲得对,姑娘家一生能够快活几年,成亲后苦活累活都得往身上揽,那时再多委屈也只能往肚里吞。
既然没几年,就多宠宠吧。他是这么想的,瑀昊也是这么想的,至于璟朱,他嘴巴反对到底,但做的事哪件不是朝着这个方向进行?
“如果你想,便是命人掘地三尺,我也会把叶家人挖出来给你出气。”
“不要,就当那些银子买断我与他们之间的关系。”
听着,梁瑀晟想笑,终究还是心太软。就像她编的一堆律法条文,分明是砍头就能完结的事儿,她偏要拘役、易科罚金,还说什么可教化。
“可不出气,你心难平。”
“没有心难平,我只是害怕。”那种无可奈何、无能为力,那种拼了命想要挣脱命运却无济于事的恐惧,牢牢地巴在脑袋里。
“害怕什么?”
“害怕变成吴进财的妻子,差一点点我就同他拜堂了。”
“拜完天地就算成事?想得美。”
“就算不是吴进财,那王进财、张进财呢?一场不幸的婚姻,终止的是梦想、是对生活的渴盼,还是女子一生的冀望?婚姻考虑的往往是条件家世,女子心意从不是考虑要件,倘若最终我嫁的不是‘心悦的’、而是‘必须的”,倘若婚姻于我只是一个不得不顺从的过程,怎么办?我要在生活面前屈膝?对命运认分?从此在柴米油盐酱醋茶和公婆丈夫的挑剔中,猥琐地走完下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