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着自己的腰慢慢在梳妆台前的绣墩上坐下,并没主动去察看首饰匣子,她担心吓到身边这三个看起来有些草木皆兵的丫鬟。
趁着青竹给自己梳头的工夫,沈琪瑄从打开的匣子里看到带尖头锐角的都不见了。
还真够仔细的!不服不行。
行吧,看在她们这么努力预防她轻生的分上,她配合当个乖宝宝。
其实自杀这种事也不是谁都行的,沈琪瑄觉得自己不行,所以即使不想病歪歪地熬日子,却也只能等别人来杀。
早餐摆上桌,大约是昨天的运动量过大,她比平时吃得要多,但最令她惊奇的是,饭后一碗药竟然不见了!
这是天要下红雨吗?
沈琪瑄没有问为什么,丫鬟们也没说,虽然她们一副昨天这里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了,可她们都知道,是因为龙锦昱。
府里似乎从来没有苛待过沈琪瑄这位嫡女,但好像也从来没有真正在意过她的存在。
在这样奇怪的环境下长大,知道自己难以改变现状,她的性格就越发咸鱼了,不管面对什么,都习惯了找个不为难自己的方式接受,如今突然有了改变,她也只是惊讶一下,没有探究细思的意思。
虽然休息了一晚,但沈琪瑄整个人的精神还是很差,尤其走不了路,坐也坐不安稳,饭后只能在软榻上歪着。
她这个大家闺秀其实当得很水,毕竟侯府也没让人正经多教她琴棋书画自娱自乐什么的,她平时也就练练字修养身心。
练字还是挺磨耐心的,所以她性格就越发地淡然了。
透着敞开的窗户看着院中婆子丫鬟的活动,沈琪瑄觉得今天自己的心情还算不错。
就在她被太阳晒得暖烘烘昏昏欲睡的时候,院子里突然有了动静,嘈杂的声音惊醒了她,她从软榻上坐起来时,就看到有人闯进她的屋子,一阵摔砸推踹,就跟土匪进了家一样,土匪还是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沈琪珍。
看小姑娘眼红脸红脖子红的,沈琪瑄还觉得挺有趣的。
她这是挑动了这位小姑奶奶哪根神经,让她跑到嫡姊院子来这么一通打砸泄愤。
噢,不对,她想到了——蓝颜祸水啊!
沈琪珍打砸了一通,倒是没敢朝软榻上的病秧子嫡姊下手,只临走前恶狠狠地瞪了姊姊一眼,然后带着她的丫鬟婆子离开了。
送走了余怒未消的三姑娘,院门被粗使婆子手忙脚乱地关上了,并毫不犹豫地上了闩。
沈琪瑄又懒洋洋地躺回软榻,靠在引枕上,对着一边的青叶说:“把弄坏的东西记录一下,一会儿去找夫人让库房给我们补上。”
青叶点头,“知道了,姑娘。”幸亏昨晚她们把一些易碎物品都收起来了,要不,今天损失更大。
青花倒了杯温水,“姑娘喝水润润嗓子。”
沈琪瑄接了过去,喝了起来,勾了勾嘴角,水里加了蜜,喝起来甜丝丝的。
青竹和青叶查点完被损坏的器具,青竹拿着单子出了院子,没多久,府里针线房的人过来了。
“姑娘这马上就要办及笄礼了,衣服要做一下,我们来给姑娘量量尺寸。”管事嬷嬷进屋请安问好后就把自己的来意说了。
青叶扶着姑娘的手,助她从榻上起身。
沈琪瑄伸展了双臂,让人给自己量尺寸。
针线房的人走了,青叶又扶着姑娘躺回软榻,而躺下身的沈琪瑄就忍不住琢磨了一下,这是真要给自己办及笄礼啊?
办完了及笄礼,表示她成人可以出嫁了,紧跟着再弄死她,沈家这番安排也挺有意思……算了,不想了,动脑这种事费精力。
沈琪瑄没有心理负担,打算闭眼小憩一会儿。
*
五月的天像下火一样,动一动身上都是汗。
树上的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着,能躲在屋子里就没人会在外面溜达。
富贵人家屋子里有冰,山里有避暑的别庄,日子总归是过得不错的。
比如沈琪瑄,以前因为身体弱,屋里用冰会被限制,但今年从保国寺回来后,除了及笄礼后她得了一次风寒,这段时间以来她都没有再生病,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错,所以也被准许吃点冰凉的水果汤饮,冰也可以多用一些。
青花掀帘子从外面走进屋子,青叶正捧了茶水要往里间走,两个人就碰上了。
“姑娘呢?”
“榻上看书呢。”
姑娘这段日子身体好、精神好,人看着都有朝气了,她们身边伺候的人也高兴。
青花先拿帕子擦擦额头的汗,将手里提的食篮放到桌上,从中取出一盘点心,端着往里走——花茶配点心,下午茶点最佳组合。
“这是厨房现做的莲子糕,还热着呢。”青花笑着介绍。
药吃少了,沈琪瑄的胃口就好了,听丫鬟介绍,她便也放下手里的诗集拈了块糕吃,吃了口就点头,软糯不腻,手艺绝佳。
“好吃。”
听到姑娘的肯定,青花脸上笑开了花,忍不住就想跟自家姑娘说些从大厨房刚听到的小道消息,“姑娘,听说平远伯府出事了,这几日舅夫人总上门来。”
沈琪瑄对平远伯府并不是很感兴趣,平远伯是常平侯夫人也就是她母亲的娘家,现任平远伯是她的亲舅舅,但她一个长年连沈家人都见不了几面的边缘人,对那个外家实在是太过陌生了。
但有八卦听,那就听听,权当生活的小调剂。也就是她最近没生病,丫头们才有了八卦的心思,是好事。
青花见姑娘不反感,便又接着说:“似乎是贪污军饷什么的,闹不好要下大狱。”
“这么严重?”
“是挺严重的。”
她的问话才落下,就有个男声回应,而这个男声让主仆三个都吓了一跳。龙锦昱就在她们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堂而皇之地掀开珠帘走进内室。
此时此刻,沈琪瑄就想说:这还有王法吗?
这是内宅,上次就算了,多少也属于特殊情况,她坐他的马车回来,又被他抱回来,他借机留下,可这次侯府的人是疯了吧,放人进内宅?
“你们下去。”
青叶、青花对视一眼,又一齐去看姑娘。
沈琪瑄心里叹了口气,朝她们点了下头,两个丫鬟这才退了出去。
龙锦昱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样往沈琪瑄坐着的软榻边一坐,随手拈了块莲子糕咬了口,“味道差点,能吃。”
沈琪瑄无言,可真委屈这位凤子龙孙的舌头了。
龙锦昱不见外地拿过她的杯子喝了口茶,“最近外面发生不少事,有兴趣听听吗?”
沈琪瑄不答反问:“这其中有你的手笔?”
龙锦昱就笑了,伸手勾了下她的下巴,“就喜欢你这聪明劲儿。”
沈琪瑄心说:那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他往她跟前凑了凑,带了点儿诱哄地道:“想知道沈家为什么会把你当弃子吗?”
“跟平远伯有关系?”她还是很能利用身边的资讯进行合理联想的。
他将她搂到怀中,往她唇上亲了一口,“真招人疼,想我没?”不等她回答,他又接着往下说:“当初,我继母就是拿当年还是平远伯世子的平远伯私吞军饷勾连番邦威胁你母把你定给了我。”
沈琪瑄静静地听着,并不打扰他的叙述。虽然她早没了追根究底的欲望,但听听也不妨事,这毕竟也是跟她休戚相关的事。
“沈老侯爷知道这事后,严厉斥责了你的母亲,觉得这门亲事毫无用处,你根本成了弃子。对于沈家来说,我跟继母斗输了,当然沾不到好处;斗赢了,你是我继母的棋子,我又怎么会真心对你,沈家自然也没好处,说不定还会被对付,因此就决定放弃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