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性子急,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不马上让她做就会急得冒汗,嘴角生燎泡,一整天都口焦虑上火,难以平复。
可是她嫁的丈夫却是慢郎中,什么事都慢慢来,连分家产都比人慢,还没开口人家已经分好了,差点就让他们净身出户了。
好在周氏会吵、会闹、会撒泼,这才有了遮风蔽雨的屋子和四十两分家银子,以及最后讨来的让一家人彻底翻身的十畝沙地,光那一年卖的西瓜就让他们挤身富户行列,又买宅子又置地,铺子也买了好几间租人,收租金收到手软。
不过也如霍青梅所言,因为见他们卖西瓜赚了大钱,十里八乡的百姓卯起劲来种西瓜,只要有田有地,都会种上几亩瓜苗,西瓜种子甚至卖到断货。
只是这些跟风种西瓜的人并不晓得如何培育出好西瓜,什么授粉、压蔓、摘除多余的花朵、控制土壤湿度等技术全然不懂,只是盲目的栽种,以为花越开越多越好,长出的小西瓜一颗不摘留着长大卖钱。
可想而知,这些西瓜怎么可能长得又大又甜,完全比不上霍青梅家卖的西瓜沙甜多汁,
让人一口接一口吃得欲罢不能。
何况这些还是普通西瓜,虽然也有人学着弄些怪形状的瓜,但卖相差了许多,更别说少了上头的吉祥话,客人都不太想买。
物以稀为贵,如今家家户户都在卖西瓜,谁还花大钱买西瓜,别说一颗三两银子了,一斤五文钱也乏人问津。
这一年的西瓜惨赔,赔得大家叫苦连天,甚至有人因此错过一季的农作,到了年底都苦哈哈,穷得没米下锅。
而霍家大房、二房也赔了不少,他们厚颜无耻地拔光原本种在沙地上的作物,改种上西瓜苗,自家的地也种了二十亩西瓜,他们想一次赚够本,翻身做地主。
谁知最后血本无归,倒赔了几十两银子,好在还留了十二亩地种粮食,不然就得勒紧裤带饿肚皮过年了。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去找霍家三房打秋风,但霍家三房早就搬去县城的县衙旁住,每日衙役在旁边进进出出,大房二房找不到机会,之后霍三老爷又当了官,和县令称兄道弟,周氏
又剽悍泼辣,他们只得熄了这心思。
而过上好日子后,周氏没事就喜欢上山拜佛烧个香,加上自家庄子就在天鹤山,更是方便。
于是吃完饭后,霍家三房一行人就往天鹤山行去,也才有了周氏和霍青梅的对话。
“菩萨端坐在神坛上又不会长脚跑了,您早去晚去它都在那里等着,慈眉善目笑看众生。”神佛若有灵,便不会有那么多做奸犯科的人得不到应有的制裁,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周氏往女儿额侧一戳。“还敢顶撞我,也不瞧瞧自个儿都几岁了,人家李典史的女儿和你同岁都当娘了,前儿个娘还去喝满月酒,白白胖胖的小子多惹人爱。”
她是去送礼的,却受了一肚子气回来。
李典史的夫人很刻薄,手抱大胖外孙嘲笑她养个会赚钱的女儿又如何,人太能干只会嫁不出去。
这是嫉妒,自个儿没本事穿金戴银就用言语讽刺,以为口头上威风就是赢了,周氏一火大把原本要送出去的小金佛挂链收回去,当着李夫人的面换成米粒大小的银豆子,还挑衅的说——
“没错,我女儿会赚钱,你既然如此清高不屑金银,那就打赏你一颗银豆儿意思意思吧!”
为了这件事,李典史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可周氏摆显,谁也拿她没辙,典史官小大不过县丞,周氏肯给人面子就该烧高香了,泥腿子出身又怎样,官大一级压死人,除了县令大人,整个渡江县就数县丞大人最大,你哑巴吃黄连吧!
周氏庆幸当年听了女儿的话,就算花银子打点也要为丈夫弄来官位,不然哪来自己今日的风光。
不过一码归一码,人家女儿确实结婚生子了,还是女儿的终身大事最重要,她拚着老脸不要也要女儿挑个顺心顺意的如意郎君。
“什么,十五岁当娘?”这是不要命了吗?拿四块棺材板换一个孩子,是怕活太长了不成?
霍青梅完全忘了这年代的女子大多十四、五岁就出阁,对她来说这年纪还是靠父母养的国中生,半大不小的小女生成什么亲、生什么子!
“你哇哇大叫个什么劲,想吓死谁呀!佛门圣地要噤声,你娘在你这年纪都手里抱娃了。”
周氏叫女儿小声点,别大惊小怪,自个儿嗓门却十分嘹亮,吓得树上的鸟雀全飞走了。
臂上被一掐的霍青梅欲哭无泪,心想,难怪这里的人都短寿,年过半百已是高寿,七十古来稀,在她前世,七八十岁的老先生、老太太还很健朗,跳起国标舞比年轻人还带劲,百岁老人亦不在少数。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年近六十的住持了悟大师一副笑脸模样,行了个礼,善意满满的眼透着睿智。
“大师,你在这儿呀!正好,我要找你问一问我女儿的婚事,前两年你跟我说时机未到,让我耐心等候,现在你再瞧瞧,到了没,再不说人家就晚了。”一遇到了悟大师,周氏就像见到亲人一般说个不停,竹筒倒豆子似的一次倾倒。
“施主稍安勿躁,不急、不急。”天命自有定数,真的不急,该来的时候就会来。
看了悟大师慢条斯理的双手合掌,急得上火的周氏眼睛都红了,嘴上也没把门。“你不急,我急呀!你们和尚头上无毛,六根清净,可我有三千烦恼丝,为了一家子讨债鬼都快愁白了发!”
“施主勿急躁,静下心,令千金鸿福齐天,是大富大贵的命,你用不着心急。”了悟大师笑看一旁面容端丽的女子,手中的檀香佛珠串缓缓拨动了三颗。
“真的?”大富大贵的命!
“出家人不打诳语,何况令千金已红鸾星动。”不出一年必会定下婚事,此女有双命,是福是祸难预料。
一听“红鸾星动”四个字,周氏整个人都乐了,喜上眉梢。“你再帮她看看何时缘分到,我们要往东还是往西才能碰到命中的那个人,本来我看好一个人,不知合不合得来……”
“娘!”没有的事却老爱信口开河,她娘就这毛病,一到了年纪,看谁都像她女婿,非
要凑上去问两句不可。
“你闭嘴,让我和大师好好聊一聊。大师,你看我女儿的良缘在何方?”可怜天下父母
心,只为儿女操心。
了悟大师好笑地看了一翻白眼的小姑娘,颇为同情她身在红尘中的无奈。“前世姻缘今生定,想必小施主心中也有那个人在,老衲一提便知真意。”
谢明朗。
这个名字忽然从脑海中跳了出来,她暗惊,却嘴硬道:“大师,前世姻缘早就作古了,你让我来个人鬼恋……哎哟!”
这是亲娘吗?掐得这么用力!
“臭丫头,胡说八道什么,不会说话就别说话,省得气死你娘。”养儿养女都是债,得还一辈子。
“听娘说话中气十足,您活到一百二也死不了,等着我这百岁老太太给您送寿面。”想到齿牙动摇、满头白发拄着拐杖送寿面的自己,霍青梅暗笑在心。
“呸!就你那嘴。”周氏好气又好笑,看着女儿气不起来,只有疼惜。“大师,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也别说天机不可泄露这话,我呢,日前看中一个小辈,他是个当官的,和我们也算门当户对,你就说这事能不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