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太后替民女作主,」董慕妍道:「郡主既有悔意,此事自不必再提,只是娴妃娘娘可会罢休?毕竟是用了她的生辰八字。」
说来她本有些不解,为何永冷郡主不利用太后的生辰八字,那样岂不是可以闹出更大的动静?想必永泠郡主从小在太后膝下长大,终有些感情,不敢轻易诅咒了老人家。
「娴妃的兄弟在朝中常得北平王照拂,」潘淑妃道:「北平王是永泠郡主的父亲,想来娴妃为着这份人情也不会再追究此事。」
「原来如此。」董慕妍颔首道:「这样最好。」
事情就这样平息了。幸亏是永泠郡主所为,藉太后的宠爱与北平王朝中势力,什么惩罚都不必受。若真是一介平民女子犯了事,哪能这般轻巧脱罪?这个世界,好不公平。
「听彩均坊已经给本宫做了几套衣衫,」正事说完,潘淑妃转而道:「可带来了?」
光顾着永泠郡主的事,她险些忘了要给淑妃回报进度,忙道:「是,做了几套寝衣和中衣,还请娘娘先试试。」
箱盒打开,董慕妍将衣衫逐一呈上,均是未漂染的天然色泽,宽松舒适、
「这些丝帛虽织得很密实,但很轻软,娘娘贴身穿着既暖和又不厚重,最适合孕中穿。」董慕妍道。
「可这颜色……」潘淑妃蹙眉道:「白中带一点杂色,不太美观。」
董慕妍细心地为她解释,「娘娘,此丝帛未经漂染,极是天然,染料色重,气味也重,对胎儿无益,纯天然的最好。」
「可终归要如雪纯白的颜色看着舒心些。」潘淑妃依旧道。
「娘娘不知,纯白的颜色亦是漂过的,」董慕妍道:「白中带淡淡的黄色才是丝帛原来的颜色。」
潘淑妃点点头,「本宫懂了,你能如此周到,本宫很放心。」
「只要娘娘能平稳安胎,民女定当尽责。」董慕妍道。
「娘娘——」忽然宫人禀报,「澹台公子来了,在殿外候着呢。」
澹台浚来了?董慕妍心中忽然溢出欢喜,就像墙角里偷偷绽放了一朵小花。她进宫前就在想,今日是否会遇见他?但尽管期盼遇见他,真实现了又有些害羞。
「你问问他有什么事,」潘淑妃却冷冷地道:「若还是为了那件事,本宫绝不会答应的,让他回去吧。」
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淑妃为何这般态度?她一向对澹台浚极好,况且澹台浚刚刚査清了永泠郡主之事,立了功。董慕妍有些疑惑。
董慕妍忍不住问:「可是公子惹娘娘生气了?」
潘淑妃叹了口气,方道:「还不是为了他母亲迁坟之事,年关将至,他每每提起,本宫都无法应对。」
「迁坟?」董慕妍不解,「好端端的,为何要兴这麻烦事?」
「浚儿一直希望父母亲的坟墓合葬一起,」潘淑妃道:「可亡姊棺木埋在我们潘家祖坟,这是照了姊姊临终遗愿的,本宫作不了主。」
「难道澹台夫人不愿意与澹台大人葬在一起?」董慕妍大为吃惊。
莫非他们夫妻感情不睦?
对了,还记得那个关于狐仙报恩的故事,少年向狐仙所求,便是设法使他父母和睦。怪不得澹台浚那般喜欢这则故事,几页薄纸翻了又翻,原来有此隐情。
「我长姊心气高,当年嫁进澹台家颇不情愿,」潘淑妃含糊道:「她死后不愿入澹台家祖坟,本宫也没有办法。」
澹台家是士族贵胄,澹台大人当说也是俊美无双,为何澹台夫人还不满意?董慕妍只觉得世事难解,不是置身其中,不能了解。
「慕妍啊,」潘淑妃语重心长道:「你也替本宫劝劝浚儿,父母既已安葬,又何必再纠缠?顾好他自己便是了。」
董慕妍踯躇,「娘娘,民女的话,公子未必听得进去……他与民女,还不甚相熟。」
「好好相处不就渐渐熟悉了?」潘淑妃道:「记得本宫刚入宫时不过小小才人,也不是最美的,可如今皇上独垂爱本宫,这一切也是循序渐进的。」
难得潘淑妃对她说这贴心话,董慕妍胸中顿时暖融融的,且她来到这陌生境地,总觉得飘忽不安,但最近终于踏实起来,家中有祖母支持,彩均坊有工作,身边有莲心,亦得了这县主的身分,人越拥有得多,就越安心,然而更多是因为与澹台浚有了往来。
他的一言一笑,似乎成为她每日渴盼的画面,每次可能遇到他时,她就心跳怦然,她从一缕可有可无的魂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她想接近他、了解他,消除他苦恼。
她……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董慕妍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大概她误会了。她只是孤苦无所依,有个清俊男子近在咫尺,所以才想入非非罢了。
这距离真正的喜欢还差得很远,应该……是吧?
董慕妍出了潘淑妃的寝宫,见澹台浚还等在门外,可见他为母迁墓意志之坚决,非几句话就可让他改变心意。
董慕妍微笑着上前施礼,「澹台公子,淑妃娘娘孕中困倦,此刻又躺下了,公子不如先回吧。」
澹台浚脸上掠过淡淡失落,随即笑道:「多谢提醒,既然如此,在下便与小姐一道儿出宫去吧。」
董慕妍颔首,便与他一路往御花园而去。今年的梅花开得格外早,山石处竟露出几枝艳红的颜色,沁人心脾的暗香袭来,钻入鼻尖。董慕妍发现自己从未见过真正的梅花,只在书上或者画上听闻倚梅观雪的乐趣。
原来梅花的香气这样好。
「永安寺的梅花大概也开了吧——」董慕妍忽然道。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澹台浚一怔,「董大小姐打算到郊外赏梅?」
「过两日彩均坊还有一批衣物要送进宫来,」董慕妍答道:「不过我却得去一趟永安寺,就让秦掌绣代劳,秦掌绣初次入宫,到时候还请公子多照顾她才是。」
「有什么要紧的事非得去一趟永安寺?」澹台浚不解,「想必不是赏梅那么简单?」
「公子可知,去年此时是什么日子?」董慕妍低声道。
「去年……」他思忖片烈,恍悟之间,满面内疚之色,「对不住,方才一时没想到。」
「去年此时家母携我出外游玩,遭遇惊马,我虽获救,但家母不慎身亡。」董慕妍道:「家母的灵柩便在永安寺。」
「怎么?」澹台浚凝眸,「令堂不是该葬入董家祖陵吗,为何会葬在寺里?」
「都说家母因为死于非命,在寺庙旁,得高僧每日诵经超度,亡灵便可至极乐净土。」董慕妍回答,「如今已满一年,超度之期圆满,便能迁回董家祖陵了。」
「原来如此。」澹台浚点头,「那便好了。」
「不过,我也无所谓,」董慕妍叹道:「母亲未必想回来,待父亲百年之后,也未必要合葬的。」
澹台浚再度怔住,没料到她突发此等惊人之语。
「怎么会?」他迟疑道:「夫妻本为一体,理该合葬。」
「我家里还有个姨娘,」董慕妍涩笑,「那姨娘是什么人,公子也了解,日后我爹娘夫妻合葬,姨娘该葬在哪里呢?若三人葬在一处,姨娘大概也不依。」
「庆姨娘不至于如此吧?」澹台浚宽慰道:「就算她真不讲道理,董家该有老太君作主。」
「公子不知,姨娘原是我母亲远房表妹,那年我母亲有孕,姨娘来我家探望,不知怎么便与父亲眉来眼去勾搭了起来,」董慕妍咬牙道:「母亲生下我不久,父亲便纳了姨娘,每每提起此事,母亲便怨忿难平,但表面上只能做出宽厚样,三人合葬,姨娘肯,我母亲也不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