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然知道,她定是帮着帮着,就又被他人委以更多的请托,然后不得不继续帮助更多的人,于是他也不挪脚步,就这么站在原地等着她,可这一等,就直接让他从清早等到了天色擦黑的时分。
当尚善小小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道路的另一头时,斐然登时心神一震,急匆匆地跑上前,而忙了整整一日的尚善,则是拖着疲惫的步伐,累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斐然上前一把将她抱起后,她就趴在他的肩头直接睡过去。
抱着睡得不省人事的尚善往客栈的方向走,心头隐隐作痛的斐然从不曾感到如此后悔过,当年的他,为何要在魂纸上写下那什么鬼心愿?若不是他的自以为是,今日她又怎会被他害成这般?
在这晚,他终于明白,为何那些曾对魂纸许过愿的前人都说,在对魂纸许愿时,千愿要慎选心愿与代价。
因为所有的愿望,都是建立在他人的成全上。
而她,即使有着百般委屈与不愿,她还是不得不去成全他。
斐然在将她抱回客栈房里时,低首看着怀中美丽精致的尚善,心疼不已地在她的额上印下浅浅的轻吻,再将她小小的身躯搂紧,就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融入他的身体里一样。
次日清早,尚善在醒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斐然给一脚踹下床去,而一夜没睡的斐然,则是坐在地板上任由她发泄,待到她心气比较平顺些后,他握住那只还搁在他脸上的小脚丫,一双好看的剑眉也因此深深紧锁。
她居然……没变回来。
打从他俩下山后,近来尚善已愈来愈少出现十九岁的模样,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是七岁的模样。以往她之所以会出现魂印现象,大多是因盛怒中气过头了,或是突然受到惊吓,再不然就是听到有肉吃太过激动才变身,可无论如何,每日清晨她醒来时,她总会保持着正常的十九岁模样,可如今,她却是连这也维持不住。
难道魂印的力量正一日日地在增强中?
不行,他得快些办完手边之事,然后赶紧带她回到原国去补魂魄才成。
用完早膳就准备出发的三人,在来到客栈外头等着马车过来接他们时,一群昨日接受尚善帮助的百姓一见着小恩公,当下兴冲冲地围了过来,令尚善当场被吓白了一张脸,一骨碌地跳到斐然的身上紧紧抱住他不放。
“我不管我不管……”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怎么也不肯抬起,“今儿个我说什么都不要再看到路见不平的状况了,我不要又再行善助人一整天……”
“好好好,咱们什么都不看……”斐然将她护在怀中,边说边以冷冽的目光驱赶着那些想要靠上前的民众。
“三、三爷?”一路自南济城赶来的知书与达礼,在找到斐然时,头一眼见着的,就是斐然一脸杀人样地护着个娃娃。
“你们来了正好,一道走吧。”斐然只来得及分他们一眼,然后便挤过人群直接闪进了马车内。
“还愣着做什么?不上车?”公孙狩在路过知书与达礼时,不忘提醒一下被斐然古怪的行径给吓到的那两人。
知书与达礼呆滞地爬上马车车厢,然后直愣愣地瞪着那个除了斐净之外,头一个能那般亲近斐然的女娃娃。
尚善在马车离开了大街甩开人群之后,便二话不说地抡起小拳头朝斐然开揍。
“都是你都是你……”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斐然不痛不痒地任由她肆虐,“乖,别打了,仔细伤着你的手。”
尚善不解气地坐在他腿上,扬起拳头改捶打起他的肚皮。
斐然一手扶着她的背好让她坐稳,低首轻声哄着,“不然这样好不好?你先拍一张大力金刚符省得浪费力气。”
她气鼓鼓地瞪他一眼,“你当我家卖符的符多啊?”
斐然别无他法,只好继续由她在他的身上练拳头出出气。直到她终于打累、怒意也消散大半了,他这才调整好她的姿势,让她安妥地趴睡在他的身上,并徐徐拍抚着她的背。
“好了,先歇会儿吧,待你睡醒我再让你揍个痛快。”
深知自家主子性子的知书与达礼,趁着斐然哄孩子睡觉时,纷纷转过头看向从头到尾都没出过声,只是一迳笑眯眯地看戏的公孙狩。
“公孙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公孙狩满足地扬起唇角,“不知道。”
第6章(1)
斐然一行人行色匆匆地连赶了三日的路程,在来到公孙狩所说的一处山村郊外时就地紮营。
在来到这儿后,公孙狩在斐然寒意四射的目光下,总算是不再拿乔,有心情与斐然一谈先前说好的交易,偏偏在马车里闷了三日的尚善,一下车后就像只脱缰的野马,在林子里跑了两圈没找着什么可猎的野味后,她就改把目标放在营地附近的小溪上。
斐然在进帐篷与公孙狩谈判之前,警告地对着那名跃跃欲试的小道姑说着。
“不许下水。”他难得对她摆出严厉的脸色,并转头对知书吩咐,“你看着她,有什么事立即来报。”都已经是初冬了,这天候冷得跟什么似的,她还想下水捞什么鱼?别说是他根本就不放心,她要是真有个什么好歹,他相信,清罡真人定很乐意趁这机会将他给大卸八块。
“是……”身为苦命的小厮没有什么反对权,知书只好肩负起上头交代下来的奶妈重任。
尚善不满地抗议,“都说过不要把我当三岁小娃——”
“要我密告清罡真人你破戒开荤吗?”斐然轻描淡写的一句,就让她把到了嘴边的话都给吞了回去。
“……”好吧,许是近来的日子过得太好,所以她都忘了,她的把柄一直都掐在他的手里,视他的心情而定。
初初入冬的林野间,虽是还未降雪,但溪边的草地上,已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被看得牢牢的尚善在溪边来回走了几趟,过没多久,在她发现溪中居然有着为数不少的鱼群时,她看溪水似也不深,且身边也没有惯用的钓竿,于是她便放弃以往的钓鱼方式,开始脱起鞋袜。
“小姐……”知书没想到她还真的想下水抓鱼,急忙将一脚已踩进水里的她给拉回来。
“嘘,别吵。”尚善躲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往鱼儿栖息的方向走。
“小姐……”知书急得直跳脚,“小姐,您快上来……”
奈何尚善满脑子都是许久未尝的鱼肉鲜滋味,任由知书在岸上大呼小叫,她都左耳进右耳出。在接连捕获两尾鱼儿后,她不小心踩着溪中的石头,脚下一个打滑,小小的身子登时整个都沉进了溪水里,吓得知书不得不扯开喉咙朝帐篷的方向大叫。
“三爷!”
乍听知书叫得那般紧急迫切,斐然还以为尚善她出了什么事,登时拔腿冲出帐篷,与公孙狩一块儿奔向溪边,只是当他俩赶到时,看到的,除了一个欲哭无泪的知书外,还有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小女娃,正站在深度及至她胸口的溪水中,左右手各抓着一只挣扎不休的肥鱼,在她嘴里,还叼着一只。
面对此情此景,斐然看得是直抚额,而公孙狩则是忍不住转过身去闷笑不断。
“又不是没给你肉吃!”斐然气冲冲地下水将她自水里给打捞起来。
“唔?”她还给他摆出一副无辜茫然样。
上岸将她放至草地上后,斐然拍掉她两手抓着不放的鱼儿,再把她嘴里的那只给硬抢下来,在她还想伸手去捡时,他已脱下了身上的外袍,将湿得都会滴水的她给裹得密不透风,然后一把将她抱起大步往帐篷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