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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廖……打针……量打太多……”范君敏的唇角猝然吐出骇人的白泡泡。
“小范!”敛眉吓呆了。她从末见过这等吓人的阵仗,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一个口吐白沫的吸毒者。“小廖在哪里?”
“怕……跑了……丢下我……”范君敏每次开口,白液就泛滥得益发离谱,终至她的话声模糊。
“你别怕。”她努力咽下恶心的反胃感。“我去找人来帮你。”
“不……不要告诉老师,会……会退学……”范君敏使出最后的力气揪住她的衣角恳求。
“好,我不会告诉学校的人。”她倏忽觉得面颊湿湿凉凉,抬手抚触,方才意识到自己惊骇的泪水不知何时已悄悄溜下来。“你再多撑一会儿,我下山打电话找朋友来接你。”
“不……不要走……”范君敏绝望地捉紧她。“我好怕……不想一个人死掉……”
她也很害怕呀!敛眉拭掉泪水,扶她在床上躺好。
“别怕,我马上回来,相信我。”她勉强捺下慌乱的情绪,尽量以稳定的音量安抚同伴,可惜颤抖的手指泄漏她的秘密。“小范,你乖乖等我,我马上找人来救你,打完电话后,一定立刻回来陪你。”
范君敏勉强扯出微笑,笑到半途,一口气突然接不上来,两眼猛然翻白。
来不及了!
她狂奔出小屋,飞下崎岖的山道。
“救命呀!”
柔柔夜风依然拂掠着她的脸庞,她完全失去了刚才奔驰享乐的心情。
小范快死了!
泪水重新凝聚在他眼眶,阻碍她的视界,她的脚下绊到树根,一个踉跄几乎跌倒,连忙挥臂拭去碍事的泪意,足下却丝毫不敢停留。
谁来救她?小范快死了。
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碰触到死亡的颜色,范君敏的眼球已经混浊,气息短促,随时都有心脏麻痹的可能。自己虽然讨厌她,却从未诅咒过她的死去。她不希望见到任何人离开人世。
救命,谁来救救她们?她好害怕。
敛眉奔近学校围墙,返校的人潮早已散去,偌大的校园里冷清清的。
怎么办?究竟该找谁?
泪光模糊中,瞥见公共电话的灯志,她恍如遇见救星,飞扑过去抢起话筒,脑中已然一团混乱,随手摸了一元铜板抛进投币孔里,任凭直觉驱使的按下七个数字。
一声、两声、三声……快呀!快接电话!
“喂?”彼端终于响起熟悉,而且具有安抚作用的招呼。
时彦、时彦、时彦……
“喂,我是小毕,你快来呀!”她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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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急诊室里门庭冷落,仅有三两位病人徘徊于回廊间,时彦和敛眉枯守在手术室门外,盯紧墙上的“手术中”灯号,随时等待它熄灭。
子夜一点,她苦苦等候了七十几分钟,精、气、神接近耗竭的边缘。
“累了?”时彦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
她颌首,静静吸取从他身上源源散发出来的力量。
“累了就合眼睡一下,等他们出来我再叫你。”他抚顺她的发丝,轻轻在她额际印下怜惜的亲吻。
今晚真是累坏也吓坏她了。
“嗯。”敛眉出奇的温驯。
走廊尾端响起急切的脚步声。
“啊人呢?人在哪里?”惶惑的台湾国语传进他们耳中。
“应该就是他们。”敛眉提醒他。范君敏的父母。
时彦揽着她迎上去。“请问您是范先生吗?”
“对,啊你们是──?”
“范先生,敝姓时,刚才是我打电话通知你们的。”
他好不容易才联络上范氏夫妇。由于小毕没有范君敏家里的电话号码,只好给他同班同学的电话,他逐一拨过去探问,打到第十通总算查出确实的数字,然而挂电话去范家时,夫妇俩都出外去了,他只得在答录机留下讯息,直到此刻家长才赶到现场。
“啊我女儿有要紧没有?”范太太焦急地揪住他的手臂。
“必须等医生出来才晓得。”时彦安慰她。
“多谢你们救了我女儿,要不然伊死在山头嘛没人知道。”范先生感激地与时彦握手。
“先生、小姐,你们贵姓大名?”
“我是时彦。”他把敛眉拉到身前。“这位同学叫毕敛眉。”
“毕敛眉?”范先生沉思半晌,脸容突然变色。“我听过她的名字,科主任告诉我,在学校里有位出了名的坏学生就叫毕敛眉,平时常常找人与我家阿敏打架。我问你,你给我老实说,你带阿敏三更半夜到后出去做什么好事?”
事到临头竟然想抓人垫背当替死鬼!敛眉立时转为铁青色的七爷八爷面孔。
时彦发现情况不妙,赶紧抢在她前头辩称:“范先生,请你不要误会,今夜正是她发现令嫒情况危险,下山打电话求救,才及时稳住范君敏的病情。”
“哪有这么刚好的事情?”范先生不信他那套。“学校后山暗蒙蒙的,小女生绝对不敢半夜一个人上去,她一定是和我们阿敏约好,不知道想带她去做什么坏事,临时出了差错才打电话联络大人。”
“你有没有搞错?自己女儿没教好还想推卸责任。”她指着中年男人的鼻子臭骂。“你也不反省一下自己平常是如何教育小范的,她做错事你从来不管教她,只晓得送钱给科主任替她‘暗坎’下来。你以为没记过、没退学的女孩子就叫‘好学生’?没被记过有啥屁用,架还不是照打、药还不是照嗑?”
“你──”范先生脸色涨红得几欲休克。
“小毕,别冲动。”时彦将她的脾气安抚下来。
“天底下就是有他这种以为金钱万能的猪!”
砰!她一脚踹上塑胶椅凳。
沉郁的回音在走廊间嗡嗡绕呜,音波尚未平抚,手术室的绿门无声无息地推开来。
范氏夫妇急急迎上去。敛眉听见医生吐出的第一句:“情势暂时稳住了。”便拉着时彦转身离开医院。
猪!势利鬼!钱奴!短视近利的笨蛋!
她率先冲向停车场,沿途用力踹踢其他车辆的轮胎。
“小毕!”时彦抢在她凌虐自己爱车之前拉住她。“你怎么了?别跟那种人一般见识。”
“我能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吗?”她的眼眶红红的。“世界上到处都是那种不负责任的大猪公,从不懂得反省自己;永远以有色的眼镜来看待别人。我又不是植物人,怎么可能对他们的眼光无知无觉?”
“既然你知道他们是猪公,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时彦极力开导她。
“说得比做得容易。”她恨恨地踹车轮一脚。“可恶!你知不知道有偏见的猪长什么样子?就是他那副德行!”
虽然明知时机不对,时彦仍然忍不住被她的形容词逗笑。
“笑什么?”她怒道。
“没有,没有。”他赶紧清清喉咙掩饰一下。
有偏见的猪?亏她想得出这个名词。
“你也跟他们一样!”
“我?”连他也变成有偏见的猪。
“对呀!”她吸吸鼻子,一颗泪珠偷偷滑出眼角。“你跟大家一样,认定了我是坏胚子,所以才千方百计甩开我,生怕我替你惹麻烦,对不对?”
“不对。”他喊冤。“我并非为了那些无聊的原因而疏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