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吧,就是报恩,他们是单纯的朋友,或者说,她是他认定的妹妹,所以做出界定后,她应该退后,应该把不小心生成的妄念收妥,把不切实际的想像消灭,应该划出一条线,再不允许自己逾越。
是啊……是妄念,千不该万不该,只记得他是糖果哥哥,却忘记他是蜀王,便是那年云英未嫁,她也与他相配不上,何况如今?
大错特错了呀,这可怎么办才好?她总是一厢情愿呀。
那年一厢情愿相信程家不悔婚,是因为有恩有义,从没想过程家要的是娘留下来的秘笈。
那年一厢情愿认定程祯爱自己胜过一切,谁知与前途相较量,她惨败无比。
人该学会记取教训的,可是才短短几个月时间,她又重蹈覆辙,一厢情愿地认定糖果哥哥的承诺能允她一世幸福无双。
她真是个糟糕透顶的女人。
快点拨乱反正,快点回归正道,快点消除妄想、灭去想像……她很努力地做着这件事,只是心痛得厉害。
她试着微笑,却发现笑容暗藏苦溋,她试着咽下苦涩,可是喘不过气啊。
好像被惹恼了,好像委屈极了,好像太多的伤心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经不得深思,因为一深思,便发现眼睛微凉、鼻头发酸。
这是非常不正常的现象,为阻止自己的不正常外显,回到家后,陆溱观把自己关在药室内装忙。
她想,再装一下就够了,新嫁娘进府,他总该回去,今晚可是他的洞房花烛夜,岂能错过?
她想,撑过今天就没事了,也许再过一段时日,她便可以笑盈盈地对着他的侧妃喊一声嫂嫂。
她是认真这么想的,明天会有新的日出,她会把伤心强行留在今日,她有水水,值得她费心的事还有一堆。
所以,真的没事……
「姑娘。」采茵敲门。
陆溱观回过神来。「进来。」
采茵走到她面前,笑得两片唇瓣怎么也阖不拢,方才季方给爷禀报的事有趣极了,像看戏似的,她迫不及待想知道接下来的发展。
瞧见采茵无法掩饰的笑意,陆溱观的心酸涨得更加厉害,采茵这么开心,是因为主子大喜?那么贺关回王府时,要不要让他把魏旻和采茵也带回去?
她深吸口气,逼自己镇定下来,问道:「有什么事吗?」
「爷问您,想不想再去动物园住几日?」
动物园?为什么?她还是表现得太明显,所以他要送走她,让她眼不见为净?
唉,糖果哥哥一贯的体贴细心,只是她凭什么接受?
「我想不必,手边还有事呢。」明日去济世堂吧,既然要装忙,就装得认真些。
「可是水水和小世子都在准备了,爷已经命人套马车,要是不能去,他们肯定会很失望。」
这话戳中她的软肋,她无法看着孩子失望。
犹豫片刻,揉揉发疼的额际,她回道:「那就去吧。」
「那可真好,水水直嚷着要捡鸡蛋呢。」采茵道。
那是体力活儿,可水水乐此不疲,拉着阿璃跑个不停,捡蛋追鸭、钓鱼拔菜,上次闹几天,阿璃皮肤黑了一阶。
季方说,这才是男孩子的模样,怎能成天跟着师父窝在书堆里!
「有说要待几天吗?」陆溱观问。
「这个爷倒是没说,不过爷让两位师父一起跟去,肯定得待上一段时日,姑娘别担心,爷说端乐医馆定好六月开幕,到时肯定要回来的。」
她点点头。「你帮我收拾随身衣物,我得带点医书和药材去。」
「行。」采茵欢快点头,走出药室。
望着关上的门扇,陆溱观点点头,告诉自己,也好,眼不见为净,待心思落定,再面对他,会变得容易些。
箱笼装上马车,陆溱观发现竟有十辆马车一起出行,这样的阵仗会不会太大?
魏旻和几名侍卫牵好马,立在马车旁,所有人都在等她。
陆溱观加快动作,在下人的指引下上了马车,然而帘子掀开的瞬间,她竟发现……贺关也在?他不回王府吗?
「不上车?」贺关问。
水水和阿璃在另一部马车上,有采茵照顾着。
贺关向她伸手,她愣愣地交出手,让他拉着她坐到他身边,她望着他,半晌没说话。贺关不解她的表情,问:「想什么?」
「今晚是你的洞房花烛夜,不回王府吗?」
「无关紧要的女人。」
「无关紧要?那是你的妻子啊。」
「那不是。」想当妻子?马茹钰不够格。
闻言,陆溱观犹豫片刻后,问:「你不喜欢她,对吗?」
「对。」他回答得直接。
他已经让季方传话——马茹钰不留,接下来的发展,静待文涛的手段,他从没让他失望过。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拒绝?」
他这样做太过分,女人被抬进门,就是一生一世的事,他轻轻松松一句不喜,断送的可是女人的一辈子。
「她是马家女。」
又是马家女?是皇后、皇太后的娘家人?
陆溱观蹙眉,这个马家别的不多,儿女多到惊人,女儿们嫁给皇亲贵戚,形成一股后宅势力,而子弟们入朝当官,在朝廷建立权势,这样一个庞大的权力组织,莫怪程祯一眼瞧上,愿意舍弃爱情妻女,费心追寻。
认真说来,马茹君算是嫁得最差的,可她眼光精准,连贺关也认定程祯这种人日后会有大前途。
她也不喜马氏女,只是……
「出身不是她的错,她只是个依附家族、任人安排的女子。你是男人、是王爷,你有权利决定要不要这桩婚姻,既然决定要,就不该龄待。」
这样说话太矫情,马侧妃的存在确实让她很伤心,可女人在这世道中终究是弱势,为祸的是男人,为何总让女人承受苦果?
贺关拧紧了眉睨向她,她要他待马茹钰好?她就这么不在乎他,这么想把他往外推?她和过去一样,眼里心里只有程祯,却把她的糖果哥哥抛到一边?
就算程祯令她伤痕累累,还是牢牢霸住她的心田?即使他有很多很多的承诺,依然无法战胜一切?
贺关不满,他摆起脸孔,寒了嗓音,「我给过她机会,想进王府,只能得到身分,今日之事,是她的决定,不是我。」
他从不解释的,却为她多言。
「你给机会,也得家族愿意给她这个机会呀,倘若父兄执意逼她攀龙附凤,她能拒绝?」
贺关太生气了,不想讲话,他抽出文二爷的信,直接往她怀里抛去,随即扭头背对着她,拉开车帘往外看。
他在同她赌气?她拿起怀里的信,细细阅读。
这不是一封信,而是三封,里头有太多讯息。
文二爷的信里,将送嫁队伍在王府前面闹腾的情景描写得钜细靡遗,还把接下来要做的事一一交代清楚。
周大人的信里,写着送嫁路上发生的大小事,没有太多主观的说词或认定,只是用一件件小事清楚地刻划马茹钰阴毒狠戾的性格。
皇上的信里,写着他即将对马家做的事,为模糊焦点、误导马家皇上对他们的态度,让贺关再不乐意也勉强忍耐马氏几个月,之后他想怎么做,皇上都会支持。
所以马家要倒了?
「那不是你外祖家?」她戳戳他的背,声音里满是惊讶。
「外祖父、外祖母过世多年,大房早已式微。」
「终究是切割不断的血亲。」
「身为帝君,国在前、家在后。马氏仗着权势,为恶多年,毒瘤不除,百姓难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