嬗妃一听又悲从中来,泪如雨下。她可怜的孩子,连沐浴在阳光下这么简单的事,都可望而不可得。她故作轻松道:“爵儿乖,眼下天黑了,明儿个母妃再抱你出去晒太阳。”
公子爵失望合眼,惨白的唇颤抖,梗在胸口的一口浊气,眼看提不上来,全身开始痉挛。
嬗妃见状,惊慌的呼天抢地,“爵儿!你怎么了?你千万不要吓母妃……来人哪!马太医呢?还没到吗?”
宫女上前应话,“娘娘,奴婢马上去瞧瞧。”
嬗妃大动肝火,“敢情所有人都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该来的胆敢不来?”
宫人内侍心惊的齐齐下跪,“娘娘息怒。”
暴怒的嬗妃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何尝不知道这群人瞧不起她,之所以没整治这班狗奴才,皆因她的心思除了想方设法让儿子活下来之外,便是抓紧大王的心,她太清楚若失去大王的宠爱,无所依靠的他们在后宫将更无立足之地。
“娘娘,叶宗祝前来拜见。”先前去请马太医的宫女领着一老一小匆匆奔入。
年长的男人满头华发,胡须花白,一进到寝房,立即行礼请安,“微臣叩见嬗妃娘娘。”
在男人身后的是九岁大的女娃,她遵照离开家门前爷爷的叮咛,五体投地请安,“芙蓉叩见嬗妃娘娘。”
紧抱儿子不放的嬗妃见叶宗祝祖孙出现,急切开口,“你们可来了。就是她吗?快上前。”
身为宗祝的叶长松推推孙女身侧,叶芙蓉像只小狗怯懦爬上前,来到嬗妃脚边。
“抬起头来。”
叶芙蓉紧张抬起头,对上嬗妃蓄满泪水的双眼,嬗妃仔细打量她的小脸,狐疑道:“她瞧起来并不特别,真是与爵儿同年同月同日同一时辰出生?”
一个不漂亮,丁点都不突出的女娃,真有办法为她的爵儿消灾挡祸?
叶长松恭敬道:“回娘娘,芙蓉确实与八公子同年同月同日同一时辰出生,微臣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娘娘。”
“叶宗祝,经由你的卜算,说这女娃儿可以替爵儿消灾解厄,今日本宫就瞧瞧你是对是错。”
自开国以来,精于卜算祭天的叶府便是宗庙宗祝,代代相传,历代君王甚是倚重叶府宗祝。
每五年举办一次的禘祭与每三年举行的大合祭,立于祭坛的叶家宗祝是万众瞩目,威风凛凛,凡是君王有疑惑,必定请示求解,可到了大王登基后,一切便急转直下。
依礼法,大王于每年春郊和秋猎时,必得祭告祢庙才行,偏偏大王不当一回事,更甭提禘祭与大合祭时,大王总是意兴阑珊,多年来上行下效,使得叶家宗祝不再广受朝臣敬重,为此他终日郁闷寡欢,这回总算让他挨到嬗妃来求助,自是不会放过翻身的大好机会。
嬗妃因公子爵长年喝马太医所开的汤药,病况却不见起色,无计可施之下,只能求助叶宗祝,经叶宗祝卜算,需要找寻一名与公子爵生辰八字相同的女娃来代为挡灾,巧的是,叶家宗祝的孙女正是此一命格,于是她便命叶宗祝带孙女进宫。
乖乖跪坐的叶芙蓉禁不住满腔好奇,望向嬗妃怀里看似死透了的男孩,他是她见过气色最差的人,心想,原来将死之人会眼窝深陷,全身瘦得只剩骨头,不太好看呢。
突然,公子爵睁开眼,瞪着跪在母妃脚边的女娃,乌黑的眼瞳带着好奇,直勾勾盯着他,教他心生不快,出声嫌弃,“她真丑。”
嬗妃见他醒来,柔声道:“爵儿,美丑不是问题,重要的是,她可以替你挡灾。”
“嬗妃娘娘说的是。公子爷,芙蓉她是来替您消灾解厄,美丑丁点都不重要。”叶长松笑着附和。
遭到当众嫌丑的叶芙蓉错愕不已,她知道自己脸太圆,凤眼细长,嘴唇太厚,完全够不上“美人”二字,可她敢说八公子比她更丑,嬗妃娘娘和爷爷却嫌弃她,她着实委屈。
难受的叶芙蓉不喜欢王宫,偏偏爷爷和爹爹说她非得进宫不可,她明明什么都不懂,为何能替八公子消灾解厄?她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浑身都不舒坦的公子爵与丑丫头大眼瞪小眼,没一会儿,便疲累的又闭上眼。
“娘娘,微臣这就赶回去开坛祭天,为八公子祈福。”叶长松刻意忽略八公子已快油尽灯枯的事实,连马太医都束手无策,他这早就不受大王重用的宗祝又有何法可想。
想他叶家历代祖先深受朝廷重用,偏生到这他这一代荣景不再,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愧对祖宗,得力挽狂澜才行。
“既然如此,叶宗祝,你速速为爵儿摆坛祭天祈福。”嬗妃可容不得他有丝毫耽搁。
“是,微臣告退。”叶长松双手作揖告退。
叶芙蓉见爷爷要离开,心慌跟着磕头也要离开。
“芙蓉,你留下来陪伴公子爷。”叶长松对她投以警告一眼。
“爷爷……”
“咱们说好了,你要帮忙照顾公子爷,莫非你忘了?待公子爷好了,爷爷就带你回家。”叶长松哄着,锐利的眼眸警告她不许闹脾气。
叶芙蓉心里焦急,拉着爷爷的衣摆,无声恳求。
嬗妃抓住她的手臂,挤出笑容道:“芙蓉,你与爵儿同年,有你陪伴,爵儿一定会很开心,病也就会好得快。”
嬗妃以眼神朝叶长松示意,命他快点去办事。
叶长松躬身一揖,自孙女手中拉回衣摆,无情转身离开。
叶芙蓉不安的看着打定主意不放人的嬗妃,再回头望着叶长松远去的背影,爷爷和爹爹骗人,说王宫有许多新奇有趣的事物,她一定会玩得乐不思蜀。
可新奇有趣的事物她一件也没见着,只瞧见伤心欲绝的嬗妃娘娘和快死了的八公子,她竟要帮着照顾八公子,哪里好玩了?
心急的嬗妃拉过叶芙蓉的手,低声命令,“你握住爵儿的手,须臾都不许松开,明白吗?”她衷心期望爵儿身上的病症能过到叶芙蓉身上,如此,她的爵儿便会安然痊愈。
嬗妃严厉的眼神让叶芙蓉不敢反抗,只能僵硬点头,握住公子爵冰寒的右手。
嬗妃满意颔首,摸摸儿子的头发,“爵儿,相信母妃,你明儿个就会好了。”
叶芙蓉不敢说话,也不敢移动,只能牢牢盯着与八公子交握的手。他的手背青筋毕露,好似从没好好吃饱过,宫里都不给人好好吃饭吗?真是可怜。
公子爵察觉到与母妃触感截然不同的手正握住他,他不爱旁人随意碰他,想要甩开,偏生提不起力气,着实气恼。
“娘娘,马太医来了。”宫女领着马太医及背着药箱的学徒匆匆赶到。
正值壮年,身形富泰的马太医拱手行礼,“微臣见过娘娘。”
“马太医,你来得正好,快看看爵儿,为何他喝了药之后,病情不仅不见任何起色,反而更加严重?”
马太医满脸惊讶,“理当不致如此,微臣马上为公子爷诊断。”
叶芙蓉想要让出位置给马太医,嬗妃眼尖的瞧见,按住她的肩,严厉命令,“你待着别动。”
叶芙蓉盯着膝盖,乖巧应答,“是。”
马太医诧异瞄了面生的小姑娘一眼,“她是……”
“她是陪伴公子爷的玩伴,并不重要,你先看公子爷的情况。”嬗妃简单带过。
第1章(2)
马太医挤到叶芙蓉身旁,为八公子号脉。他蹙眉沉吟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道:“娘娘,八公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