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她的目光又回到桌上那烫金的拜帖上,闷闷的抿抿蜃,娘家人要过来看看倪芳菲,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她不屑地撤撤嘴,从她嫁过来后,娘家明里暗里都不忘向她挖钱,甚至大刺刺的到元香斋拿香品,帐就记在她头上。
毕竟手里握着她的把柄,她也只能任娘家人予取予求,但这两年来,倪氏式微,香料生意渐差,她给娘家的银两大为削减,就连倪馨库房里的金银珠宝她都搬空不少,才能维持倪家百年门面。
久不进倪府的他们要过来看人,肯定是得到消息,知道离家十余年的倪芳菲回京的车队拉得长长的,载着好几车的箱笼,装了许多价值不菲的好物,便想着倪馨竟还留了那么丰厚的家底给唯一的女儿,若不来分一杯羹,不可惜了?
小倪氏闷啊,明知来的都是豺狼虎豹,但又不能撕破脸,还得摆宴款待,她再次揉揉发疼的额际,打发管事嬷嬷去处理,强调菜色不要太寒酸。
三天后,一大早,倪府的人就忙进忙出,等着那一大家子进门。
约莫近午,二房的人坐马车过来。
富丽堂皇的厅堂里,倪芳菲看着一家子的亲戚,人还真不少,男女老少相貌都长得不错,不过二房的人来干什么?认亲来着?
董育博在二房面前总觉得矮人一截,毕竟当年仍在丧期,他就糊里糊涂的跟小倪氏上了床,所以,只是跟大家寒暄几句,就先回书房。
小倪氏亲切的拉着倪芳菲的手,彷佛几天前的唇枪舌剑及这几日的互不往来都不存在,她笑眼咪咪的带着她到她爹娘面前介绍,「菲儿,你对他们可还有印象?」
见她不语,她仍笑道,「大概忘了,这是我的爹娘,我看就你跟着你两个妹妹喊『外公、外婆』!」
倪芳菲看着这一对笑得如弥勒佛的男女,面带笑容的跟着小倪氏喊人,心中却微冷。
明明该是叔公、婶婆,小倪氏这一嫁,称谓顿时不同了,而这对看来慈祥可亲的夫妇,她是绝不会放过的,他们是小倪氏毒杀她母亲的最大帮凶。
对其它人那闪动的贪婪目光,她将浓浓不屑放在心底,以为她喊了小倪氏就愿意屈就在小倪氏之下,任其掌控?那她肯定要让他们失望的。
接着又是二房大老爷及嫡妻,还有他们的两名儿子,两人跟她算来是同辈,但他们都已经成亲生子,不管怎样,称呼早已乱,她没心没肺的喊了一堆婶母叔叔兄弟姊妹,但她没有特别记得谁是谁,好似鹦鹉的跟着喊人。
而二房等人的目光除了贪婪,还带着些不可置信,这一袭粉色衣裙的少女肤白胜雪,有着倾城之貌,还有那无形散发的贵气,如此出色夺目,比百姓们盛赞的庭羽公主毫不逊色!
每个长辈都狠狠的赞美她又美又有气度,像极了她的亲娘。
见在场每个人都努力吹捧她,董惠雯姊妹脸色愈来愈不好,果然有了她,她们便被忽略了,连自己的娘也一样。
倪芳菲在厅堂绕了一圈,喊过了人,小倪氏才笑咪咪的让她坐下,她轻轻的拿起茶碗,浅啜一口。
「说来也是可怜,当时大哥跟大嫂只有你娘一个独生女,才让你爹入赘,怎知后来,唉……」二房老太太眼眶红了,摇头落泪,再拿着帕子拭泪,一副说不下去的样子。
倪芳菲却是面无表情,再低头。
二老太爷又接着说,「菲儿,你是你娘亲在世上的唯一血脉,按理也该同你娘一样找个良人入赘,好继承大房的家产,只是,一家母亲与女儿都招赘,给外的印象总是不好,若你愿意,我出面帮你找个好人家嫁了,你娘在天之灵也会安心的。」
小倪氏听了心里不悦,看向爹娘,他们凭什么主宰倪芳菲的婚事?私下,她一定要跟他们说清楚。
倪芳菲很想翻白眼,虚伪成这样,她胃都不舒服了,接着,二房的大少奶奶也跟着唱戏,像接力似的,几人轮番唱起温暖的亲情大戏。
她觉得耳朵很痒,什么人说了什么内容?她有听没有懂,心不在焉的,直到一个略显探究的女声响起——
「还有一件事,你娘拥有完美嗅觉,这是当年老人家在分家产时,会将大部分产业交给大房的主因,你娘能调制出令人惊艳的香品,那你呢?」
「我在庄子多年,没机会接触调香,也不知自己有没有继承母亲的天赋。」她淡淡的答着,瞧见问的人一脸可惜,还有其它人,目光闪烁,各有算计,这些所谓的亲人有的心如蛇蝎,联手设计谋财害命,有的贪婪不堪,在他们眼中,她只是另一个娘亲,可以满足他们更多私欲的人。
小倪氏笑呵呵的转了话题,「菲儿也是不易,身子不好,哪有时间学调香?这会儿身子养好了,我就想,我执掌府里中馈已多年,不敢说辛苦,但我倒希望她能帮衬帮衬,我也能偷点闲。」
众人眼睛一亮,都听懂她的弦外之音,一旦让倪芳菲插手管家,就知道这两年倪家的底气愈来愈不足,她私人的那些财产总得拿出来补贴补贴不是?
但众人还来不及附和,倪芳菲就冷冷开口。
「我还真不知该如何帮衬?一个人被遗忘在庄子多年,饿了渴了,想法子从井里汲水、找果实吃,不分生的熟的入肚,闹肚疼也找不到人帮忙,病了就躺着,庄里丫鬟小厮早散了,没人给薪俸,他们只能找别的活儿才能过活,而我,若不是老天垂怜,一次无意间找到庄子一个密室的门,发现里面有珠宝银票,又幸得一个不贪的乡下人帮助,今日哪能站在你们面前说话?恐已成为一缕饿死魂魄了。」她定定的看着脸色变幻万千的小倪氏。
二房的人尴尬的面面相覤,他们安慰不是,骂也不是,这时候要过一些东西也不适合,只能随便找个借口快快离开,至于见面礼原本也是备着的,但看着倪芳菲的身上样样都极其精致贵重,他们可没有脸拿出来丢人。
小倪氏瞪着倪芳菲,气到说不出话来,虽然她也不喜欢娘家人,但倪芳菲让自己这么没脸,她更讨厌她。
她甩袖走人,董惠雯姊妹也瞪倪芳菲一眼,跟着走了。
耳根子总算清静多了,倪芳菲心想,她随即起身,「我们也走吧。」抬头一看,她愣了愣,小莲泪如雨下,一向坚强的海棠也眼睛红、鼻子红、唇抿得紧紧的。
小莲见没人,就大声哭出来,「我们不知道姑娘这么可怜,呜呜呜……」
海棠连忙别开脸,但倪芳菲还是看到她流泪了,知道她们是心疼她,她眼眶也酸涩起来,喉咙像被什么哽住,「我没那么可怆,只是说得夸张些,你们别这样。」
其实她说的并非全是谎话,只是那种找果实果腹的时间大约只有一个月,直到住在邻庄的大长公主不经意的看到她,认出她是故友之女,她的身边才开始有了丫鬟、婆子,而娘亲的嫁妆财富老早被小倪氏派去庄子的人先行搬空了,这一趟回来,那些箱笼里的财富全是以夕颜娘子的身公挣来的。
小莲、海棠一听更是不舍,主仆三人好一会儿才略略平复心情。
回到玉华院,倪芳菲坐了下来,好好的喝了一杯茶,小莲也为她点上一款可以让人轻松的香品,让应付完二房那一大家子的她可以好好歇息,倒没想到,马上有人再接再厉的凑过来讨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