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儿不否认她在幸灾乐祸,身为被苛待的当事者,吴婆子的下场大快人心,把她最在乎的银子拿走比割她的肉还痛苦,谁叫她整天骂骂咧咧的哭穷,这下真如她所愿。
言灵,言灵,说多了就灵验。
「号啕大哭。」哭得左邻右舍都惊动,以为又有谁死了。
「哭了几天?」她很乐,眉飞色舞。
「三天。」
「有没有跟你要银子?」找补。
「有。」
「你给了?」
「没有。」
她讶然,「为什么没给?」他不是最孝顺,家里大小事一肩挑起,他娘要什么给什么,从无怨言,连命都能豁出去。
萧景峰难为情的红了脸。「我没钱。」
「沿钱?」这回答让她好生意外。
穷兵富将,打仗最赚钱的是上位者,搜刮敌人的财物占为己有,均分掳掠来的金银财宝,战场上所得来的战利品是不用上缴的,看个人本专累积财产,一场仗打下来都能致富了。
他更尴尬了。「在这之前,我已先送三个月军饷回去,而后受伤便回家休养,身上是有几两碎银,全用在买药和寻人上,她开口时我刚好用光银子,原本还想跟她要一些。」
那时他还是兵,军饷不多,每个月都过得紧巴巴的,只能省吃俭用才能把大半军饷往家寄。
因为替陈将军挡下胸口致命的一刀,他才由亲兵开为百户,见骨的伤口几乎让他丧命,感念他奋不顾身的相救,陈将军允他回家一躺,印见亲人,养养身子,松快几日。
没想到他没有回到家的畅意,反而糟心事一件又一件,被他娘烦得无法好好养伤,人还没好全他便归营了。
原因无他,吴婆子认为她的银子是因他的因素才没的,因此他得赚来还她,每天逼他去赚钱,什么钱多的、别人不敢做的活计,她不管危不危险,反正她要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忍无可忍的萧景峰只能提早返营。
「她没说我拿了五两银子?」吴婆子的自私在骨子里,她从不想自己做了什么,只想别人少做了什么。
「说了。」从早到晚挂在嘴边,妻借夫还,要他连同那五两银子还她四十两,一年还清。
那银子不是算在二十两的抚恤金中吗?为什么还多出这么多,放印子钱的利钱也没有这么高。
而他是债多了不愁,由她去说,在没找到妻子前,他一两银子也不会给她,他要用在更重要的地方。
「我死了丈夫,还替我的男人生下一个女儿,拿她五两银子过分吗?不过也要感谢你死了,我才能顺利和离。」他「死」得好,「死」得时机恰当,省了她不少麻烦。
「我还活着。」他强调道。
李景儿进了正堂,三个孩子被她赶进屋子小歜,她感到口渴想喝水,拿起桌上的茶尽一倒,是空的。
「村子口东边有口井,你去提桶水吧!我烧点粥给孩子垫垫肚子。」
家里存粮不多,她固定放了几斤米,几斤白面,一些方便泡开的干货,油、盐是少不了的,半瓶酱油,其它调味料不放,以免村里的人瞧着主人不在家便来偷,她都藏起来了。
「你是这么使唤你的男人的?」他语带不满,但也没恼火,像是小夫妻话家常,说两句调侃。
「不敢劳烦你……」她自个儿去提也行。
「放下。」他一喝。
见她提起放在门边的水捅,打算自己去提水,萧景峰真的感到一股深深的挫折,她几时脾气变得这么拗了,一句话说得不顺她的意便使性子,逞强的证明没有他她也活得下去。
「这是我家,不要用命令的口气喝斥我。」当她还是以前那个怯弱的李景儿吗?有得他苦头吃。
「男人的活让男人干,不要抢着做。」一说完,他抢过水桶,大步地往村口走去,挺直的身影十分俊拔。
要不得的大男人主义……李景儿没发现自己的嘴角正微微上扬,心情颇佳的哼着快忘光的现代流行歌曲。
备用粮食藏在灶台下方的小洞里,她搬开堆放成小山的柴火,伸手去摸,摸出半条腊肉和苞米,几朵干蘑菇,一些虾米,一颗土豆,哂干的豇豆几根,一小包红糖。
她想,够煮一锅粥了,还有配菜呢。
将土豆去皮,切成细丝,蘑菇和豇豆也切成适当大小,和虾米、苞米一起放入锅里,就等加水就能生火煮了。
腊肉切成薄片当配菜,再下油干炒,炒出香气,腊肉泡在粥里会发软,微咸,挺好吃的。
「水来了,要倒在哪里?」萧景峰的脚程快,一下子就提了一桶水来,九分满,没滴出一滴。
男人真好用!李景儿暗叹。「那边,把里面的污水倒掉,稍微洗一下再倒进去……」她边说边往桶里舀水,再倒入锅里,打火石一点,火很快地烧了起来,她调整了柴火的位置,让火维持在中火。
「水不够,我再去提。」他又走了出去。
水缸不大,约半人高,事实上用水量也不太多,她通常提个一、两桶的水便够了,因为用不完,除非遇到下雨一身泥泞,才需烧水洗漱,不过也多提两捅水而已。
但李景儿不吿诉他,让一个急于弥补妻儿的男人瞎忙,这个美丽的误解她不打算戳破,还有意无意的引导他走向错误的方向,让他以为她过得很穷困,家徙四壁,家无隔夜粮,穷得只剩下一条棉被最值钱。
她要误导他这屋子是她唯一的落脚处,之后趁机溜回山上,「前夫」属于过去式,不断纠缠或是藕断丝连。
毕竟她不是真正的李景儿,也不晓得她和萧景峰感情深不深,万一不小心露出破绽,那就没处说理了。
「景娘,隔壁大娘给了我几颗鸡蛋、一把葱、一颗大白菜和一条大头鱼。」邻里挺和善的。
「你拿了?」看了他一手食材,李景儿都气笑了。
「她硬往我手上塞,我不拿不行。」别人的好意不好意思拒绝,就是大娘的眼神有点奇怪。
「她和你说话了?」闯祸精,专门给她招祸的。
「说了一些。」但他赶着提水回来,并无多言。
「说了什么?」她心存侥幸。
「她问我是谁,我说我是你男人,又问我要待多久,我便回答她不走了。」妻女都在这里,他走什么走。
闻言李景儿抚额暗呻。「你害惨我了,萧景峰。」
他一听,脸色微变,「我说错什么了?」
「你应该说孩子的爹,而不是我的男人。」这男人果真是祸害,一碰上他就没好事。
「还不是一样。」他不解。
「你看到左边巷子那户门口挂红灯笼的人家没?她是做暗门子的,村子里一半的男人都是她的男人。」秘而不宣的事众所皆知,有些男人的老婆上门闹过几回,但照样迎客。
因为里正也是入幕之嫔,白嫖的,有里正当靠山,闹得再凶也没事,吵过,打过,男人还是上门。
「你是说……暗娼?!」在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萧景峰惊愕极了,眉头紧蹙,似有忧色。
她忍不住一嘲,「你可真有本事,一来就坏了我的名声,我用一年获得村民的认同,你不用半个时辰全毁了。」
第四章 调「夫」离山(2)
「景娘,我本来就是你的男人,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日久见人心,以后他们就会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看来这地方不好久居,他得另外替他们安排住处。
「日久见人心这句话是笑话,你是有军务在身的人,一个月能来几回,别人瞧见我门前有男人进出,其它人见状会不会有样学样,依样画葫芦,以为我也倚门卖笑了?」她故意说得事能更严重,好让他少任意妄为,老认为以她的男人自居便能忽略他们早已和离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