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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页

 

  一直以来,她总是怀着类似的想法,将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的箴言奉如圭臬。因为对她而言。“章水笙”真的死过一回,当她从医院中觉醒,眼底驻进他身影的那一瞬间开始,重生的命运之弦便紧紧击系于他平稳的轨道。

  这是一种双方皆逃躲不过的沦陷,天神掌中的命定,他们注定要缠绕上生生世世,谁也放不下谁。

  未来又将遇上何等乱世,原本就是个未知数,然而只要他们长相随,她就不至于堕于忧患的深渊。

  “肚子还痛吗?”他为她感到心疼。她的世界原本可以几平浪静的,因为他一时的介入,她必须历经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关头。

  “不像刚才那么厉害。”她的鼻端嗅到龋的气味。“你的血止住了。”

  “嗯。”他的右臂已经完全失去知觉。

  “她……姜文瑜为什么攻击我们?”水笙有些怆怆然。她真的很喜欢这个高中同学。

  “夜袭的主角是唐氏兄弟,姜文瑜只是他们的军师。”施长淮忽然插口。

  “唐?”他瞬间明白。楼、唐、施三家恩恩怨怨的戏码又一次一演。“唐家的产业是他们兄弟俩自己败光的,我只不过顺势接收再转卖给其他企业。如果他们有任何不平的地方,应该自己想办法解决,找到我头上来做什么?”

  “其实大家肚里打的算盘都半斤八两。那两兄弟以为我和他们同仇敌忾,于是提议由他们负责除掉你,如此一来流金岛的矿业股市势必受到影响,我再拿出私人的钱财收买‘施展’的股票,以正统继承人的身份重新收回经营权,届时分他们一杯羹,让他们回到拉斯维加斯一圆赌王发大财的美梦。”人为财死就是这么回事。

  “他们‘以为’你同仇敌忾?难道你不是?”吉普车越过一截树干,重重颠了一下,他揽臂抱紧水笙,以免她又震得反胃难受。

  施长淮瞟过去莫测高深的眼神,最后停在水笙容颜上,冷硬的黑眸忽尔放柔了。

  “我已经告诉过你,我累了,不想再陪你们玩下去。”大手轻轻抚上她的乌云,顺着绒黑色的丝缎滑溜下来。

  虽然他的手势非常温柔,她仍然下意识靠向楼定风的颈窝。她只习惯被楼大哥触碰。

  施长淮忽然觉得心酸。

  一切都变了。水笙不再是他的水笙,而是别人的妻子。她的心中不再有他,不再爱他。亲眼见她投入旁人怀中比杀了他更痛苦,而他甚至无法怨怪她,因为她与他一样无辜。以某方面而言,她的移情别恋并非出于自愿,如果她的脑部未曾受伤,她会记得他,楼定风不会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然而,一切都变了……

  “他们追上来了。”楼定风瞥见林子里若隐若现的车灯。看样子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对方起码派出十辆以上的吉普车出来追索他们,幸好施长淮对这片树木的熟悉度比他们高,在树干之间东躲西藏的,对方一时还无法掌握他们的确切行踪。

  “姜文瑜和唐氏兄弟不像你有能力花钱在警政机关打通关节,所以他们干完今晚这票就打算摸黑偷渡出国,为了日后高枕无忧起见,无论如何也要逮到你们灭口。”施长淮多少了解姜文瑜的个性,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她会饶过水笙的小命才怪。

  “嗯。”楼定风点点头。

  吉普车陷入短暂的沉默中,继续驶向黑暗的林荫深处。再拐两个弯,车轮辗上通往雪湖山庄的羊肠小道。小路尽头,是一片废墟;再过去,则是一处悬崖,从前他曾比从崖顶跳落底下的暗流和石礁。

  他的脸颊忽尔感到略微麻痒,低头探看,水笙正伸指拂弄他的发际。她的鼻尖抹上淡淡的灰尘渍,衬着凝脂如白雪的肌肤,看起来清丽而惹人怜爱。

  怎么舍得让这样的俏人儿陪他一起送命?

  “听说你在南美有一座小别墅。”他忽然出声。

  施长淮投与他纳闷的一瞥。

  “对,在巴西。”

  “听见没有?水笙,施先生在巴西有一栋漂亮的别墅。”他拭掉她容颜上的灰乌,疼怜的亲吻浅浅印上她的红唇。“你想不想参观?”

  “好呀!”她没去过巴西。“我们一起去玩,我以前一直催你带我出国,你都推说没时间。”

  她有很多很多的地方想和他一起去,很多很多的事情想和他一起做,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便是沦陷在南极的冰天雪地也是甘心的。

  “现在我有时间了。”他紧紧搂住她,生怕她丢掉似的。“姓施的,你计划好逃脱的路线吗?”

  “嗯,我在海湾里藏了一部快艇,接应的人会在离岛上与我们碰面,然后我们持假证件登上台湾,再从台湾飞向安全的国家。”施长淮拧皱了懊恼的眉头。“可是后面的家伙追得太紧,我担心会暴露咱们的行踪。”

  “停车!”他忽然横脚踩住煞车踏板。

  吉普车嗄吱地尖叫一声,猛地刮起落叶、枯枝混杂的旋风。他跳下车座,顺手把水笙抱下来,再跑到驾驶座旁揪施长淮下车自己取而代之地跳上方向盘后面。

  “你带着水笙绕小路下去海湾,我负责引开追兵,咱们在巴西的小别墅会合。”他踩动油门。

  “不要!”水笙吃了一惊,紧紧抓住车门不让他走。“我们一起引开追兵,一起去巴西,我不要和你分开。”

  他硬生生扯开她的掌握。

  “施长淮,带她走!”车身如马般疾窜出去,尾后扬起义无反顾的风尘。

  “楼大哥!”水笙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呆了,直觉地拔腿追上去。“楼大哥,等我!”

  他怎么可以丢下她?他们明明说好了一同去巴西,不是吗?他们明明说好了绝不分开,不是吗?她害怕,害怕看不见他的感觉,害怕他离去的感觉。强烈的预感告诉她,今日一别,未来再见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

  别离就像毒瘾,一旦让它发生了,它便会无声无息地纠缠上来,此后再也逃躲不过,注定了日后接二连三、分隔两地的命运。

  她情愿同生,情愿共死,也不愿与他分开。

  “水笙!”施长淮及时拉回她。“别拖延时间,咱们快走。”

  “不……”

  施长淮狠心不理她啜泣的脸庞,硬拖着她踏向夜露沾湿了枯枝的小径。

  好歹得救出一个!他阴郁地想。

  沉重的空气在枝叶间对流。

  起风了──

  “人呢?”姜文瑜焦躁地拍打仪表板。

  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否则大伙儿全吃了不了兜着走。

  “在那里!”唐正文忽然发现远方忽隐忽现的灯影。“哇 !他们好呀!逃命的人居然敢大摇大摆地晃在咱们眼前,还把远光灯打开。”

  “少废话,快追!”姜文瑜精神一振。

  施长淮的吉普车仿佛在诱引他们。一下子放慢车速,他们多踩两下油门就可以撞上他的车屁股,一会儿又滑溜地钻来钻去,让他们上究碧落下黄泉却追他不着。

  再一晃眼,吉普车忽然失去踪影,偌大的树木里除了自己人的车灯之外,施长淮?牧降篮旃赓咳幌 恕?

  “消失了?”唐正文讶异地轻喊。

  “车子在那里!”姜文瑜连忙催促地停下福特。

  吉普车大刺刺地定立在橡木树下,驾驶座里半个鬼影子也没有,独留着稀稀落落的血滴痕迹,车门外,潮湿的泥地上印着一道深深的脚印,通往左侧的断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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