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等她回来──”张太太言语蓦然在他脑中发生作用,跨向书房的脚步硬生生煞在客厅前。“朋友?什么朋友?”
他怎么不知道水笙有朋友。
“呃,听说是她的高中同学。”张太太开始被他质询的利眼盯得局促不安。
目前为止,水笙只有一个高中同学出现在她新的生活圈中。
楼定风突然提高嗓门叫唤:“小江!”
“楼先生,您回来了。”江石洲出现在楼梯顶端,手上仍然握着一份卷宗。“有事吗?”
“水笙几点出去的?”
“中午时分。”江石洲走下楼梯。
“期间有没有打电话回来?”
“没有。”
“没有?”他的嘴唇抿成一直线。“现在已经晚上六点半,她失踪了足足六个多小时,连通电话都没有打回来,而你们居然还坐在这里纳凉,我离开前是怎么交代你们的?”
“她只是跟同学出去……”张太太讷讷地申辩。
“只是?水笙什么都不记得,你们怎么能确定那个人确实是她同学?我问你们,那位同学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他们今天上哪儿去?几点回来?另外有谁跟她们在一起?”他轰出连珠炮的质问。
“那个同学叫姜文瑜……”其他的问题他们全回答不出来。
“打电话给老王,叫他立刻载她回来。”幸好他的车上装设了汽车电话。
张太太几乎没有勇气出声:“今天……不是老王开车送她们出去的,那位同学自己有车──”
楼定风几乎当场爆发。
他深吸一口气,静静地说服自己,朝不知情的人发飙实在无济于事。
“小江,我吩咐过,请你看着她,倘若她想出门,你就应该跟上去,即使她进化妆室,你也该守在门口,直到她出来为止!”他勉强拾回克制的能力。
江石洲低下头,没有搭腔。
电话铃声嘟嘟响了起来。
“如果她出了任何意外,你们两个给我走着瞧!”他大踏步过去拿起话筒。
“喂?水笙?”
静静聆听了半晌。
“大声一点,我听不见……什么?车坏了……你们人在哪里……雪湖……你跑到那里去做什么……好了好了,别动,留在原地等我,我马上过去接你回来。如果姜小姐提议带你到别的地方去,不准跟她走,只要留在原地等我就好!”
楼定风摔下话筒,抢过车钥匙。
“那个女人带她去‘雪湖山庄’。”他停在玄关,凛冽如刀的眼神刺向两个手下。“你们确定姜文瑜真的‘只是’她的高中同学?”
两个人被骂得作不得声。
他转身离去。
“雪湖山庄”,一个禁忌的名词。
“我们还要上哪儿去?”水笙看着车窗外渐渐远离市区的街景。
“陪我去最后一个地方逛逛。”姜文瑜熟练地操纵方向盘。“这次回来,我听说林子的对边有一处遗迹,很值得一游。那里本来是岛上颇具名望的施家居住的地方,几个月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施家人一夜之间全消失了。我本来还想多探听一些消息,可是大炙儿守口如瓶,仿佛多说一句便会遭天谴似的,只叫我自己过去看看。你也晓得我的个性,别人越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越想查探得一清二楚。”
朋友高昂的表情让她不忍心扫兴。
“好吧,我们看一下就走。”她们已经出来晃荡了一个下午,水笙担心楼大可倘若打电话回来,她会错过。车子驶入一条林间荫道,下午五点的流金岛其实仍在金光灿烂,但是她们前去的目的地位于小岛的另一端,正好背对着夕阳,相形之下显得阴暗许多,而且那栋名闻遐迩的山庄又盖在森幽的林子里。
她们下了车,越往前走景色越是荒僻阴暗。
走到一半,水笙忽然停下脚步。
“喂!”姜文瑜感觉到身后的步伐声顿住,连忙回头抓住她的手。”你怎么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来?别想抛弃我哦!”
“我……我不想再往前走了。”她有种好奇怪的感觉,仿佛树林里藏有某种怪异的巨兽,威胁着吞没她。
“拜托!小姐,你不陪着我壮胆,我怎么敢一个人去呀?”姜文瑜紧紧抓着她的手,生性她溜掉。
“那我们就别去了,回家吧!”她掐开朋友的手,转头就走。
“不行、不行、、不行!”姜文瑜跑过来挡住她的去路。“都已经来到这里了,索性过去看看嘛!反正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恐怕连人也会嫌它单调无了聊,咱们应该挺安全的。”虽然她的说服理由听起来颇为牵强,不过无鱼虾也好,只要能哄得水笙答应当陪客就成了。
“既不会遇见坏人,干脆你自己去吧!我在车上等你。”
“小姐,我哪是害怕遇到坏人哪!好歹我也学过几年跆拳道,即使和阿诺史瓦辛格对打也不怕。我怕的是──”她四下环顾一圈,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我怕的是……‘那个’。好歹咱们有两个人,阳气重一点,有良心的‘好兄弟们’不会随便出来哧唬美女。”
水笙吓坏了。对哦!她怎么没想到?林子里最容易生鬼魅级的“人物”。她念过的好几本东方传奇故事都是这么写的。
“我不要去,死也不去。”她吓得双手乱摇。
“不行啦!你非陪我去看看不可。”
“为什么?”既然怕了,还去干啥子?
“因为──因为──”看来非招不可了!姜文瑜垮着一张脸。“农历鬼节快到了,同学会那天我拍胸脯向所有的人保证,一定找到适当的场合供大伙儿聚在一起讲鬼故事、夜游,于是有人提议我来这里勘查一下地形。你如果不陪我过去看看,那……那我岂不是臭大了?”说来说去,都是爱面子惹的祸。姜文瑜硬拖着她往前走。“走啦!我们只看一眼!一眼就好,然后我以后再也不会勉强你帮我了,好不好?”
嘴里虽然用询问的口气,肢体动作却摆明了不准她拒绝。
水笙无奈,又被损友拖着走了一小段路。
“啊──”她忽然跳起来。
“啊──”姜文瑜叫得比她更惨烈。“什么东西?什么事?”
“有一只甲虫从我腿上飞过去。”她还以是蟑螂哩!害她差点停止呼吸。
“章水笙,你要是再这样吓我,当心我放你鸽子!”章水笙凶巴巴的恐吓她。
原本开开心心的踏青气氛,当下被两人的忧患意识搞得草木皆兵,俨然好兄弟不出现骇骇她们,都该觉得不好意思了。
林间小径绕来转去,十分钟后她们已经看不见停车的位置。再拐一个弯,焦黑残破的铁门倏然出现在眼前,半块石匾掉在地上,隐约露出“雪湖”两个字。
“就是这里了。”姜文瑜喃喃停了下来。
眼前的景观,真是……惨烈呀!
昔日的雕梁画栋转眼成为今日的黑骸,遭大火摧残过石墙已经变成瓦砾,沾上林间湿润的雾气,显得有些凄凉,潮暖的空气增添了它霉蚀的速度。由青苔放肆漫生的情形来推断,雪湖山庄想必被人弃置超过半年以上。
雪湖!水笙忽尔觉得自己在某个地方听过这个名词。
啊!是了,偶尔听见佣人们聊起岛上著名的世家财阀,“雪湖山庄”的名头总会被提起几次,后来听说它没落了,旁系子孙也散居在世界各处,没有什么交集。每回她好奇地想听得更真切些,但佣人若发现她在附近,就会立刻噤声或转移话题,所以她也仅知道些许皮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