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慈抚上她微微抖颤的掌心,将它包拢在他的大掌之中,透过彼此的肌肤,他仿佛能透过她手中的温度,真实地去碰触到她那埋藏已久的伤痛。
可沧海已成桑田,他无法替她分担她的折磨,他也不能替她痛。
「其实不光只是他,我还恨着这世上所有为恶的魂役。」野风仰起螓首,望着枝头上被风带离了原处的飞花。
「为何?」
「自然是因他们也是刽子手。」
叶慈一怔,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但你也知道,魂役之所以为恶,大多是奉魂主之命而为。」
「你可曾想过,魂役并非是对魂主百依百顺,而是会抗命的?」阅魂录之所以遗失在外,是因何?她从不相信这世上有谁能够全面控制谁,因灵魂与心,从不会是他们这些凡人能束缚的。叶慈震惊地喃喃,「司徒霜的身边就出了个魂役叛徒……」是啊,魂役就算抗命不从了又会怎样?难道魂主真能耐他如何?
她轻声冷哼,「再者,魂役若有杀心,就算不用魂主吩咐他也改变不了他嗜杀的本质,而一心为善者,又怎会任由魂主予职予求,纵容魂主去涂炭生灵?」传说中魂纸束缚魂役的效用,是真的存在着没错,但却也不是全部,因她自小看过太多重新获得生命后,就自以为天下无敌的魂役,在他们心里,就只有他们的性命才是珍贵的,其他人等只是他们刀锋下可屠戮的牛羊。
「宫主……」
「我之所以那么努力的活到今日,是因为我的恨意必须找到一个出口,你懂吗?」她苍凉地笑着,在她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悄声落下。
当生命中的挚爱,一个个都离她而去,其实要一个人孤独又勇敢的活下去,真的很难。
为此,当年她在赵元广辞世之后,她给自己许下一个愿望。为了那死去的人们,若她有能力,她无论如何都要找回阅魂录,也定要手刃司徒霜,她需要有一个理由,好让自己努力活下去。叶慈低叹地将她拥入怀中,她转身抱住他的宽背,任由她苦苦压抑了多年的泪水落在他的怀里,将他的衣裳染湿了一片。
当殿外的日光已西移,哭够的野风不再啜泣,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叶慈仔细拭净她颊上残留的泪痕,然后俯身将温热的唇印上她的眉心、带着湿意的眼睫,再款款落至她的唇上轻轻吸吮。
她茫然地眨着眼,「这是做什么?」
「从了你。」
「这么贴心?」虽然他能主动是很好,但他该不会是又开始逆来顺受那套了吧?
「我是在争职。」有些急促的吐息滑过她的耳边。
怕痒的她微缩着颈子,「争取什么?」
「代替你失去的亲人,永远都陪着你。」
转眼间,野风先前还堆在心坎上的伤愁,都似飞絮般被春风柔柔吹飞得老远,她瞬也不瞬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叶慈,浓浓的不舍盘据在他的眼底,可他的面上却带着她最爱看的笑颜。她抬手轻抚着他的面颊,「傻成这样,你也不容易……」
「是你招惹我的,既是你开的头,就不许你后悔。」他闻言负气地低首咬在她的唇瓣上,一双手臂将她紧锁在怀中。
第8章(2)
「宫主、宫主,出大事了……」
以十万火急的速度奔入宫中,朔方在殿后找到他们,并见着他俩正亲昵的姿态时,他随即把话吞回腹里转身就走。
「您俩慢忙,我这就告退。」
野风清清嗓子,「回来。」
顶着叶慈那似想杀人的目光,朔方硬着头皮把外头最新的传言告诉她。
「青麟国旁的三个小国,都要派兵攻打云取宫?」建宫数百年来,不是一直都安安分分地当着邻居,并相安无事吗?他们怎会突然起了这个心思?
「嗯。」
她纳闷地问:「他们起兵的名目是?」
神宫有做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吗?
「他们说,宫主你……窃夺神宫。」朔方期期艾艾地看着她。
「我夺了谁的?」她听得两眼一亮,并为这荒唐的原因有些哭笑不得。
「还能是谁?」朔方没好气地握着拳头,「不就是那个几日不上窜下跳,就浑身不自在的司徒霜?」上回都让他们溜走保住一命了,没想到司徒霜竟还是死性不改。「司徒霜许了他们什么好处?」若是没有诱因,司徒霜凭什么能让他们替他卖力?
「宫中世代累积的财宝。」
她将十指握得格格作响,「果然,临江打鱼,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宫主打算怎么做?」叶慈将她扶起,领着她与朔方走进殿内商议。
野风左右辗想不过一会儿,就有了决定。
「将离宫在外的神捕全都召回宫中,并从今日起,神宫关门谢客。」一个神宫去与三个小国对垒?首先人数方面就差太多,她才不干这种蠢事。
叶慈没料到她的想法那么保守,「宫主,你不与青麟国主商量一下三国之事,并且共同御敌?」她揺揺头,「青麟国不过是个小国,那位国主躲麻烦都来不及了,他会帮我们?」
「我去灭了那三国的国主。」身为相级高阶,叶慈想到最快速收效的做法,就是直接去消灭那些司徒霜的共犯。
她白他一眼,「呆子,谁让你出门去拼命了?」
「那……」
「不急,我先去写几封信。」
「小七,找到没有?」容易站在树下,抬首望着三两下就爬上树顶的傅衡。号称有双尘眼的傅衡,站在树上张目眺望一望无际的林海,半晌,在察觉远处有不自然的动静后,他松开攀握住的树枝,像只鸟儿般自树顶跳下。
「找到了,北方三里处。」他边说边将背在身后的灵弓取来握在手上,并转首看向自家三师兄。
「追。」玄灵说完便提起内力,率先朝北方的方向疾奔。
就在傅衡所指的三里外,流士正一手撵在树干上频喘着气,带着司徒霜的倚谰,也累得几乎快挪不动两脚,他们已经想不起上一次是在何时休息的,连着十日下来,只要他们稍稍缓下脚步戢息一会儿,一直都追在后头的追兵便会追上。
他们不知黄金门的人是如何找到他们的,打从十日前起,黄金门的那五人,就一直阴魂不散地追在他们身后,只要一让那五人逮着机会,他们便像群见着骨头的饿犬,疯狂地扑上来死咬住他们不放。
拜那五人之赐,他们原本一行的十四人,这十日来,已经被黄金门的人杀得只剩下三人而已。
刚开始时,流士根本没把黄金门的五人给看在眼底,毕竟五人中只有一个是相级高阶而已,而他这边却足有十三名魂役,就连相级高阶也有两个,可黄金门的人却不管敌人的人数有多少,武功又是何级何阶,他们只认定一个目标,照追,也照杀。
莫怪江湖上会传言,宁可得罪阎王老爷,切勿得罪黄金门。
熟悉的箭啸声破空而来,十日下来,这啸声流士已听得太过耳熟,他猛然抬掌当空一抓,随即抓住一柄射来的锐箭,反应不比他慢的倚谰,也扬剑击走一支箭,并把在地上的司徒霜给拉起来。
倚谰恨恨地瞠着啸音传来的方向。
「又追上来了……」那五个是疯子吗?不眠不休的追了十日还是不罢休,难道他们就不觉得累也不需要休息?
「我来拦住他们,你带司徒霜先走。」流士毛火地握住一柄弯刀,再也不想继续被他们给追得这般狠狈,他要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些烦人的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