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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骗、骗你爹……不是真的……破财乖,娘没有不要你……你、你别跟娘生气……别让娘这么疼……

  她在心底不断、不断跟腹中孩子说话,祈求老天爷别这么残忍,别因为她的谎话带走孩子,她愿意抄佛经八千遍、八万遍,来赎她犯的错——

  可是,腹痛一点也没减缓,她眼泪失控直掉、冷汗直流。

  泪水混着汗水,濡湿她脸庞一片水亮,衣裳更是几乎湿透,带来透骨凉意。

  她快失去他了……她知道,孩子要离开她了……为她不负责任的恶质玩笑,给予惩罚。

  不要!不要!不要!连她在魏府遭受犬噬,那般巨大的惊吓及伤害,孩子都能平安无事,现在她只是跌了一跤,不严重的,破财很坚强,一定也能好好的……

  她死命抱住肚子,以为这样,就能阻止一切发生,哪管如此的力道,会让疼痛加剧,她只想牢牢护妥孩子!

  她抗拒被疼痛俘虏,她怕自己若是一昏过去,就再也无法挽回悲剧。

  她不能蜷在这儿,坐以待毙,她必须、必须找人求救,救救她的孩子……

  她不敢让肚子触地,怕多伤孩子一分一毫,只能以手肘支撑所有重量,每匍匐爬行一寸,痛楚皆是加倍袭来。

  她眼前徒剩一片的黑,耳边是自己浓重的呼吸声,或许还有哭泣声、哀号声,但她听得不甚真切,周遭变得太静、太寒冷、太死寂,像那一日,虚境里的苍茫雪地……

  虚境雪地极冷,她唯一的温暖,只有他。

  她当时为避猲狙,躲在枯树上头,浑身发抖,在内心用尽全力,骂他的同时,又祈求着他。

  求他折返回来救她,若他回来了,她什么都能不计较,她会好好感谢他(虽然后来她丝毫没做到〕,此刻,她一样求着,愿意拿自己的所有去换,她的生命、她的神只身分、她的容貌,什么都可以……去换老天让他来得及救破财。

  救他们的孩子。

  她不断不断求着。

  她的祈求成真了。

  即将吞噬她的晕眩黑幕中,透出了一丝金光,金光渐成人形,颀长高瘦,向她走来……

  第十三章 谎(2)

  怀财是被满嘴苦药味给呛醒的,而且,还在持续不停灌入。

  她试图挣了挣动,发现双腕遭牢牢箝制,她使不出力气挣开,加上这股力道太熟悉,让她由心底认定毋须太过挣扎。

  人也是被抱坐而起,背靠着一具温热胸膛,几丝金发溢下,落在她颊边,轻轻挠痒,清晰表明那金发主人身分,化解她最后一丁点防备,嘴前好大一盅药汤,汤色浓黑,味道恐怖钻鼻,不用调羹小口小口慢喂,直接以碗就口,强行灌食。

  她呛得一咳,灌食动作稍停,待她略为顺气,又故态复萌。

  药极苦,再浑噩的神智也给苦得瞬间清明,灵识顿开。

  怀财完全清醒,醒来头一件事,自然是慌张摸肚子,那儿依泛有些微疼痛。

  「破财呢?!我的孩子呢?!」她慌张问他。

  「……」身后一阵冗长沉默,并未给予回应,哼也没哼一声。

  她心急转身,要得一个答案,可看见衬在金发之下,鎏金那张严肃面容,强烈的不安,竟教她开不了口再问。

  她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午后雷阵雨一般,越落越凶,他仍是一字未吐。

  不用多言,她知道答案是什么了……她由呜咽转号啕,放声大哭,像个刚出世的婴娃,那般倾尽全力、那般不知节制,可她的孩子……再也没有机会哭了。

  「明知自己有身孕,保胎药也不吃,还与喜神放纵,饮酒作乐,你有什么好哭的?」鎏金声音冷冷的,在她哭泣声中介入。

  虽然他向来大多是这调调,但此次,淬了冰雪似的,冻得人发颤。

  在怀财昏睡期间,酒退了的喜神醒来,向来最不会看人脸色的她,竟也能察觉一屋子氛围不对,早早脚底抹油,溜了。

  怀财本想辩解,她滴酒未沾,然她漫不经心,未按时吃保胎药,又轻忽安全,摔了一跤,是她的错,她甚至还拿孩子安危当谎言……她何来立场反驳?

  他骂得对,骂得太对了,她是最没有权利哭的人——

  可是眼泪停不下来,大颗大颗往外掉,她恨死自己,恨不能自己代替孩子死去。

  她对自己的怨恨太满太多,无从发泄,抡起拳,要赏自己一顿好打。

  她虽虚弱,但真心实意要处罚自己,于是耗上了全力——

  鎏金阻下她发狠的槌打。

  他仍是同一张面瘫脸,天知道他才是最想楱她的人,他想将她整个人翻过来,按在膝头,狠狠打她屁股。

  「好不容易保住破财,你还想再添乱?!」他低斥。

  怀财呆住。

  发白的脑子,要理解他那番话,着实费力。

  她怔忡了良久,直至第五遍反刍,才真正明白他的意思!

  「破财他……没事?」她脸上犹挂着眼泪。

  「我何时说他有事?」金眸冷冷睨她,忍住替她抹泪的冲动。

  「那你干么一脸死了孩子的模样?!我问你孩子情况时,你又不说话?!这样吓人很好玩吗?!」她紧绷的情绪一获得舒缓,心安了,脾气亦跟着上来了,方才哭得多狠,现在也怒得多狠,骂起人来一气呵成。

  「……」我都还没发火,你倒好,恶人先告状?这样吓人很好玩吗?!是呀,你就该知道,当我踏入小破屋里,映入眼前的这一切,多教人肝胆俱裂?!

  她就躺在那片可怕狼藉中,脸上血色尽失,神情痛苦难当,蜷身抱肚,泪与汗,交错纵横,气若游丝。

  他几乎以为,他失去她了。

  鎏金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吼她,她情绪还不稳,禁不起骂,他只能闭口忍下。

  岂料她得理不饶人,得寸进尺,持续迁怒骂他,借以平复她受惊吓的恐慌,指控他故意撒谎骗她,行径令人不齿,她真是错看他,云云之类……

  看她挂着泪骂人的模样,他竟有几分想笑。

  还能骂人,代表她精神足。

  近日来,鎏金真觉自身修养层级提升不少,打从遇上她开始,日日精进,若再与她多相处几年,怕他都能直达佛尊的无我境界了。

  「拿破财的安危当玩笑?这种恶劣的谎,我决计不会撒。」他自怀中取出一张纸,她看了眼熟,是她写一半的信,信上开宗明义,简单扼要,只说明了一件事——孩子没了,节哀顺变。

  一见他掏信,她气焰全灭,心虚到无话可说。

  信中字字句句,全出自她之手,正是她方才骂得畅快淋漓、教人不齿的「撒谎骗人」。

  「……我突然觉得头好晕,哎哟……」她动作僵硬,倒回床上,蒙头将自己密密盖牢,没脸见他。

  「刚骂人骂得太出力了,会头晕不奇怪。」他还替她找借口,只是,这借口听来颇酸。

  她知道,此时最好别出声,缄默为上,她方才骂他的话,句句都狂打自己的脸。

  「这封信,若送到我手上,你可知,我会多难受?」鎏金的声音,在被子外低低传来,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却听得见他语调间,淡淡似叹的提问。

  当她自己也尝到那种难受,她完全能理解他这一句问话,夹带着怎生的心境。

  他若狠狠骂她,她心里还好过些,偏偏他说来淡定,淡定中,又无比委屈,在在鞭笞着她。

  鎏金没再多言,替她拢妥被子,盖得更密实些,收拾了空碗要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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