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送了我一块三足鳖肉,我拿来跟你分享!我记得二代穷神是给三足瞥咬死的,我一拿到鳖肉,第一个想到给你报仇雪恨,让你狠狠吃回来!虽然可能不是同一只,意思到就好,我是不是很够义气!是不是有乐同享!是不是很开心看到我!还有酒哦!来喝个痛快吧!」
怀财死命掐大腿,才能忍住把喜神脑袋压进酒坛的恶念,什么伸手不打笑脸人,太白目的笑脸人,还是让人很想一掌挥过去。
吃鳖报仇雪恨?她被狗咬死也从没想过要吃狗肉报仇雪恨呀!
「我最近不能喝酒,你找别人吧。」怀财声音木然,心里忒佩服自己,居然还能平心静气说话,当娘的人果然不一样,面对死小孩仍能充满耐心,棒!
「不能喝酒?你怎么了?」喜神面露关怀,太过真诚,倒教人不忍下毒手。
「我最近在吃药,忌酒,禁甲鱼。」怀财一说完,立马回想了一下,这几天,她过得浑浑噩噩,好似有几餐的药丸子忘了吃?她没什么吞药的记忆了……
上一次吃,是今早?还是昨天?
罢了,吃不吃药也没关系,她身强体壮,早不觉有何不适,吞药不过求心安。
「你好没有人生乐趣呀!」喜神替她惋惜。
被指控没有人生乐趣的怀财心想:你这么有人生乐趣,我也是非常非常钦佩你呀!
怀财忽而有感而发,浅声叹:「唉,我若是喜神,就不用纠结了……」财神也不会反对她和鎏金吧……
娶喜神,听起来多福气欢乐,娶尊穷神,她都想大喊两声不妥呀很不妥呀!
正忙着开坛的喜神没听清楚,抬头问:「你刚说了什么?」
「……我说,你真打算在一个忌酒禁甲鱼的人面前,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良心何在?
喜神当真良心何在,一脸理所当然,毫无半点歉疚:「对呀,甲鱼要趁热吃,不然冷掉很黏嘴巴的,我帮你报仇!」油纸包拆开,她马上狠啃两大块,别人家的父仇,她倒报得很欢快。
怀财哑口无言。面对喜神这般不识时务,她完全哑口无言啦!
「对了,你上回说那一夜风流的朋友,情况怎样了?」喜神手油嘴腻,唇角还沾了坨酱,拨空端起酒杯喝一口。
劳喜神仍记挂此事,怀财有一丝丝感动,本以为喜神是个缺心少肺的家伙,只是来喝酒吃肉的,没料到还关心她……朋友的后续。
这几天,她只能对着破财说话,确实有些心闷,既然喜神自己送上门了,姑且利用利用,拿来吐吐苦水也好。
加之喜神是少数不嫌恶她穷神身分的仙僚,硕果仅存,万分珍稀,她实在不该给予坏脸色。怀财修正了颜面神情,试图和善一笑:
「不太好……她一夜风流的(交往)物件,爱上她了——」怀财话没说完,被喜神噗地喷了一脸酒,酒渍里还有鳖肉屑。
喜神用衣袖抹抹嘴,粉撄色料子印了些酒渍和油腻,她不以为意,当然对于喷了别人一脸,同样不以为意,重新添满酒,嘴也没停:
「弄出人命了吧。一夜风流,蓝田种玉了,一定是。」
「你怎知道?!」怀财心虚捂肚,脸上酒湿都没空擦。
喜神忙着从油纸包中挑大块的甲鱼肉,没留意怀财这等小动作:「不然由一夜跳到爱,只可能是话本子中间脱页了。」得漏掉几十页,才来上这么一段神展开,呀,再不然,作者骗稿酬!
喜神与穷神都爱读杂文话本,偶尔还会交换书单心得,在这项兴趣上,算是同一挂的。
「是啦……是不小心怀上了,不过她家那一位也确实有爱她啦……」她家那一位,这五字怎么讲出来……怪甜美的。
「屁!」喜神一字铿锵有力,打破怀财脑门里乍现的甜美感。「绝绝对对只是为了孩子!故事若没有冒出那孩子,你看看还会有发展下去的可能吗?!」
「呃……」怀财居然找不到半个字回嘴。回想自打魏府遇见他,鎏金件件举止……确实都建立在「孩子」这项事实之上。
因为孩子,他紧盯她吃食,他不允她涉险,她受伤时,他急于救她……
他说过唯一那句甜言蜜语「因为他知道,打你我才会痛」,她自行理解太超过,硬扯了爱不爱这一类问题,会不会他意思很单纯,只是担心伤了母体,连带影响孩子安全,一时情急脱口?
怀财咬得下唇发白,脑子里嗡嗡作响,逐渐在额侧堆积起疼痛,越来越清晰。
她强忍住,故作大方无谓道:「没关系,我……朋友也不稀罕他的爱,她只想要一个孩子来传宗接代——」
「那多好呀,孩子有了,一夜风流的(交往)物件也不是真爱她,她岂不是一石二鸟,有了小的,又撇了大的,你朋友应该很爽快呀!」喜神自有一套独门解读法。
是呀,这么一想,有什么不好呢,她自己的杞人忧天,全数变成可笑的多余,觉得自己是抛弃人的一方,罪恶感深重,殊不知,被抛弃的是谁。
原来没有弄懂的,是她。
「……万一他来抢孩子呢?」她打不过鎏金,若他动起手来,她是绝对没有胜算。
喜神边吮手指,边想,给了主意:「骗他孩子没了呗,包准他掉头就走,这辈子你朋友想再看见他都难。」
「这种谎……不太好吧?」拿自己宝贝孩子的存在来骗人,怀财心里卡卡的。
「抄个佛经八百遍就没事啦。」喜神乐观道。(佛经:我不是这种功用……〕
「作假」这档事,有时需要撞撞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
今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满天湛蓝不见一丝阴霾,是谓天时。
她因喜神一番开导,大彻大悟,思若涌泉,刚好手边有笔有纸有磨墨,是谓地利。
至于人和嘛
喜神灌光两大坛酒,醉倒在地,正呼呼大睡,完全没空再干扰自己,妥妥就是人和。
综合以上三点,怀财认为择期不如撞日,决定修书一封,告诉鎏金这个假的「坏消息」。
鎏金收到之后,会作何反应,是怒,是喜,是庆幸,她倒无法想像得出来……
若孩子,是她与他唯一的羁绊,让他误以为羁绊已断,结清两人纠葛,从此,他不再花费心思在她身上,不正顺了她的心、如了她的愿?
她竟没料到,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与她所想的,大大不同。
老天给的天时,是突来的一阵大风,吹开老旧破窗扇,将她写了半张的纸,全拂到地上。她起身欲拾,「地利」却紧接在后——喜神喝光的酒坛,倾倒在地,没喝干净的酒液撒了出来,还混杂几块咬了半口的甲鱼肉,怀财一没留神,踩到一块甲鱼肉,肉块油亮滑腻,竟害她脚步一踉跄,重重跌坐。
她脑子有半晌空白停顿,方才发生的一切,快得来不及细想,待她回神想站起来,却发现疼痛夺走了所有力气。
她非但无法起身,甚至光是坐着,都很是吃力。
「喂……喂!」她试图向喜神求援,也以为自己是大声吼出来的,可实际上,仅是细若幼猫嘤咛,那般微弱无力。
老天爷的「人和」——当唯一能救你的人,和猪一样睡死,你还有何指望?!
很快的,她连喊人的力气也没了,肚子一波一波地抽痛起来,一阵强烈过一阵。
她蜷身,与疼痛抗衡。
冷汗迅速打湿她面庞,鬓发湿漉漉,糊在血色褪去的脸颊,只剩苍白如雪。